我在等一場雪。
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不信神佛,隻信自己。這是我的一貫作風。我從來不相信有人會阻擋我前麵的路,能有什麼墊腳石?通通都是作假。
可是後來我錯了。
那句話不再是我的座右銘。
我不敢。
我會妥協。
我會退縮。
但我卻,永遠不會放棄愛你。
很虛偽吧?反正我是怎麼覺得。
枯樹之下,你站在我麵前,站在視野的中央,身後是盞盞明燈,灑出的光透過你的發梢,細膩而又溫柔地映入我的眼淚裡。
一味孤傲的我竟有些無所適從。
我堅信你不隻是我的愛人。我認定了你。
在來往的人潮當中,路曉與他們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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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曉從學校回來,剛一進門便看到客廳裡的電視熒幕亮著。
“起然,你又來了啊。”路曉說
“嗯,想你了。”岑起然的頭發被光亮微微映著,細膩,柔軟。
路曉開了燈,地上堆滿了胡亂放著的衣物。
岑起然十四歲了,作為他的哥哥,路曉對他算得上非常好的了,隻是岑起然不愛上學,現在肯定是又逃課了。路曉隻好耐著他的性子。
“一會想吃什麼?哥哥給你做。”
“不吃,“岑起然悶悶地說道。
“還‘不’。”路曉知道他又開始脾氣了,便悄悄的走進廚房下了碗麵條,忽然一雙平緊緊抱住了他,後背抵著岑起然的腦袋。
“哥,”他有些營養不良,雙手比同齡人的都要瘦小,聲音也有些奶聲奶氣,“外頭下雪了。”
“嗯,給你做碗麵條。”
“不吃。”
“為什麼?”
“吃了之後,你又走。所以我不吃。”岑起然聲音啞啞的,“我不要你走。”
路曉看向窗外軟綿綿的雪慢慢的飄落,七零八散的,不一會,玻璃上便蒙上了一層白霧——室內開著暖氣。
“起然,哥不走了。學校放了假,你……”
“多久?”岑起然打斷道,“像之前那樣嗎?”
“怎麼會?”路曉笑道,隨手打了個雞蛋下去,“吃完麵後就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嗯。”岑起然鬆開手,進了後院。
牆上掛的鐘鐺鐺響起。路曉掃了一眼,已是6點了。他將麵放到桌上,喚起了岑起然的名字。他上了二樓,依舊找不著少年的身影。陽台的門開著,紗簾微微掀起。路曉走到那,往下看了看。
屋子的後院不算大,少年的身影坐靠在枯樹旁,似乎正盯著什麼東西看。
“起然!”路曉喊道。
少年站起身,打著赤腳,一件白長衫架在瘦小的骨架上。凍得通紅的臉上掛著一個單純的笑容,手上似乎還拿著什麼。
路曉見到,開始心疼:“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呢?”
冬夜,小屋裡。
“啊嚏!”岑起然打了個噴嚏。
路曉拿起吹風機,吹著少年的頭發,“感冒了?”
“沒……”岑起然應著。
“還說沒有,”路曉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訓起岑起然,隻好表麵嚴肅,“明天去拿個藥吧。”
“哥。 ”岑起然扒在路曉腿上。
“嗯?”
“我想聽你唱歌。”
“好。”路曉笑著,“《詠雪》怎樣?”
“都可以。”岑起然躺在床上,側著身子,雙眼看著路曉,瞳色是淺灰色的。歌聲悠揚,他眼角笑意未儘……
真夠奇怪的。
七年前未做完的夢,他竟然夢到了它的後續。
七年,路曉出了國,岑起然也成了個大學生。
人間又流轉了一個輪回。
又是冬天的第一場雪。
路曉該回國了,岑起然本該會接到他四國的消息的,可是今天都快過了一半,他的手機裡遲遲沒有消息。
路曉昨晚跟他通了個視頻。三年中,路曉每個月都會同他通上一兩個視頻。兩地時差太大,路曉怕會影響到岑起然的時間,每次時長都不起過30分鐘。
然事實上,岑起然每回與路曉道“晚安”後總會徹夜失眠,長期以往也成了習慣。奇怪的事是他昨晚睡著了,足足做了個長夢。
岑起然回到了鄉下老家。他順便買了個鈴鐺掛在了院門前。房子太老了,他不想讓它太寂寞。他上了樓,往路曉的臥室裡竄,好在請的保姆會定期來打掃,總算沒落了灰。外頭的雪還在下,他開了點窗,冷空氣就不斷吹進來。隨後他便不知不覺地在路曉床上睡覺著了。
昨晚的夢又出現了,十八歲的路曉唱著歌。那首《初雪》唱到了天明,身旁的人卻不見了。
“哥?”十四歲的岑起然坐在床上,許久沒有聽到回音。
“哥哥!”
他吼了起來,走出了臥室四處找尋。
雪越下越大,岑起然跑沒了力氣。眼前一黑,與雪融為了一體……
“起然?”
“起然!!”
岑起然忽然聽見了聲音,可眼睛卻睜不開。夢境失衡,重回現實。他迷糊了一會終於看清了視野,室內的燈亮著,卻不刺眼。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問,無人回答。
又一個下雪的天氣,岑起然看起了書,裡頭講的是一個少年如何脫變的過程,岑起然非常欣賞他,因為這少年有些他的影子。但唯一不一樣的是,他有路曉,而少年卻是孤身奮戰。
“起然?”路曉穿上了外套。
“嗯?我在。”岑然起然回答,將書放到了桌上。
“去看煙花嗎?”他問。
“聽你的。”岑起然說。
“怎麼又聽我的啊,”路曉終於問出了一個問題,“好礙給我出出意見吧?”
岑起然笑而不答。
路曉看著與他高上一截的岑起然,不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又問:“要不晚上打個火鍋?”
“可以的”岑起然答,“挺久沒吃了。”
“行,和我出個門吧。”
“嗯。”
北風刮著,但沒有下起雪。挺難得的,連續的了幾天的雪,竟然停了。
路曉的心情很好,三年不見,岑起然竟然長高了,氣質也變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離開的原因,以前認識的岑起然竟換了個人似的。他有些驚訝和欣慰。
三年太長了,路曉不讓他等太久,提前一年回來了。
這次的重逢,冷冬便不那般寒冷。
兩人逛了下市場,買了些菜和底料。路曉走著,拉著岑起然進了一個服裝店,其實路曉也是沒辦法,店門口的小女孩拉著他進了店,又恬好碰上停雪,導購員異常熱情,拉攏進了一大批顧客。路曉和岑起然就是其中之一。無耐之下,他們隻好買件新冬裝了。
“起然,這件好看嗎?”路曉問他,右手裡拎著一件卡其色大衣。
“挺好看的。”岑起然說,“哥哥要不去試一下?指不定上身效果不錯。”
路曉照了做。走出試衣間後,岑起然卻不見了。
路曉衝出去,四處尋找。此時此夜,好似又回到了那年的冬天……夜已經黑了,他邊走邊走過問路人,好在他們給他指了個方向。漆黑的一片中,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他背對著他。
“起然?”
那人不答。
“起然!!”路曉喊了出聲。胸口上下起伏的岑起然終於動了,轉過身,迎來的是路曉的擁抱。他被撲得退後了幾步,仍沒有反應過來。
“哥,”岑起然說,“下雪了。”
“嗯。”路曉將頭抵在了他的肩窩裡。漫天的飛雪,見證著他們的經曆,在觸到地麵的時,成了日夜思念的火苗,燃燒著,跳動著。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