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銘哲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已經是在第二年的二月底。
在跟老板軟磨硬泡之後,他的計劃終於付諸實行,期間他曾前往D市的各個高校,試圖按著老板的要求,找到一個嗓音條件更好的男生簽進公司。
老板有老板自己的考量,大學生總要比高中生穩妥,年紀也好,跟家裡溝通也罷,大學生都有更大的主動權,更能為眼前的決策負責。
可是那個男生的聲音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微微帶有疏離感的長相,未經雕琢的表情管理,起初他還覺得僵硬,跟很多人做了比較之後,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氣質少見且難得,如果不是由內而外展現出的風格,必然少不了給人以做作的感覺。
他訂閱了臨陽中學在全網各平台的所有社交媒體賬號,小半年間的每一場演出,他都儘量去了現場,實在去不了的,就從網上搜索各種角度的拍攝,力求彌補缺失的現場體驗。
他將所有的觀察和感受整理成彙報,有體係有脈絡地跟老板梳理了一遍,終於說服了老板,讓他可以嘗試跟賀潯本人進行接觸。
同時他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另外一個人——薑嶽。
據說自從賀潯加入樂隊開始,就跟薑嶽形影不離,在嗓音出現問題之前,薑嶽才是這支樂隊的靈魂人物。
出讓核心位置的背後經過,讓於銘哲產生了無窮無儘的猜想。
他印象裡的搖滾歌手,大都爭強好勝,個性張揚,哪怕遭遇不可逆轉的傷病,也要在台上聲嘶力竭至最後一刻。
薑嶽並沒有太長的活動期,造成聲帶損傷的原因,似乎也隻是外力導致的意外,與發聲方式是否科學無關,既然如此,就不應該輕易從舞台表演中淡出,將自己的位置完全讓給另外一人。
他帶著諸多謎團,走上了臨陽中學B座教學樓二層。
他自認為準備得很周全,進校門的時候托了人送話,快到教室的時間也卡在即將放學的最後五分鐘。
可是當賀潯在他眼前飛奔而過的時候,他才發現所謂的準備根本跑偏了方向。
他喘著大氣跟到頂樓,還沒跟賀潯打上照麵,迎麵走來另一名高中生,目光冷淡淡的,讓他橫生一個激靈。
成年人的世界裡少見張揚直白,男生這時給他的感覺,與其說討厭,更貼切的表達應當是不適。
練唱前的熱身已經開始,他不好闖進教室打斷,他心想既然對方不在意冒犯自己,反過來他向對方也是一樣,於是他搶趕幾步,勉強在教室門前將男生攔下。
真正開始接觸以後,男生恭敬的態度令他十分意外。
“您是來找賀潯的?”
好好將男生打量了一遍,於銘哲才感覺出了男生的似曾相識。
他見過男生的照片——就是來此之前讓他頗感興趣的另外一個人,薑嶽。
薑嶽告訴他,賀潯的課程至少還要持續半個小時,問明他的來意之後,將他帶到了低一層的活動室。
眼前的場麵跟他的設想大相徑庭。
他以為已經在社會上打拚多年的自己,跟高中生商談起來,怎麼也應該由自己做主導,可是眼前的情況卻完全倒換過來。
“我查好了,您所在的這家公司之前從未跟任何一個有知名度的藝人簽約,所有跟娛樂相關的業務都還在嘗試階段,賀潯現在的時間很寶貴,不能隨便冒這個險,有勞您專程跑一趟,您可以再多考慮考慮其他人。”
於銘哲本來猶豫著要不要誇大一些描述,將海音公司的形象包裝得更好一點,哪知道他才把公司的名字說出來,男生就完全避絕了後麵要說的話,自顧自地用起了手機。
恭敬的時候恭敬,挑破自己的麵子的時候又全無顧忌。
於銘哲一下子感到荒唐極了,“現在的市場,像你們這樣條件普通的,本來就沒人肯給機會,你有什麼好在我麵前狂的?”
他甚至連名片也不想留下,正要從桌子上拿走的時候,還未來得及碰麵的賀潯突然出現在門口,一上來便是冷冰冰的問句:“哥……他是誰?”
薑嶽低著頭,神色有些晦暗,夕陽悄然從他側邊的窗口掠進,他突然改換了表情。
於銘哲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兩人耳語,直到賀潯脫離薑嶽的側影,徐步朝他走近,他才在詫異中驚覺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