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問出的一瞬間,賀潯的心臟仿佛隨之停跳。
他希望薑嶽給出一個果斷的肯定答複,而非像眼前這樣遲疑猶豫。
於銘哲很識趣地岔開了話題,三人在地鐵站前分道揚鑣。
薑嶽幾乎是在於銘哲轉身的刹那,臉上就顯露出了疲憊。
賀潯大概對薑嶽當日的行程做了估計,在接到自己之前,薑嶽可能坐地鐵已經來過一趟海音大廈,跟公司老板有過直接麵談。
如果不是擔心他表現出異常,需要一路隨行,薑嶽根本不需要再多一次往返。
他很難受,雖然一切都按照薑嶽的計劃進行著,即使他當前很依賴薑嶽的陪伴,他也不希望像個累贅,終始不停地給薑嶽增加負擔。
儘管有了這樣的打算,突然發布的第四輪賽程,卻又令賀潯不得不中斷這一打算的進程。
新一輪比賽的賽製規定,選手如果采用原創歌曲進行競演,將會獲得額外的評分加分。
對於這樣的調整,賀潯一下子茫然極了,薑嶽卻當即為此雀躍起來。
這一輪將要競爭的選手總共有八名,有兩名是在初賽的視頻介紹中展示過創編歌曲的能力的,賽製一公布,網上就不乏有猜測的聲音,稱這兩名當中至少有一名選手是內定的高位,為了避免提前淘汰,舉辦方才臨時對賽製進行調整。
薑嶽向來不理會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況且有他坐鎮,這樣的調整,某種意義上並不失為對賀潯的一大利好。
賀潯很苦惱這個所謂“原創”的標準,在他還未形成一個明確想法的時候,薑嶽已經替他打定了基調,“就用我高三寫的那首曲子,曜石從來沒拿出去表演過。”
那首要自己填詞的歌,賀潯的印象的確深刻。
這種深刻並非是往好的方麵,他當時聽歌的時候,對歌詞的感覺很淡漠,聽過曲子不計其數,真正能夠完整唱下來的,隻有同時期在準備表演的幾首。
他覺得自己當時所寫的內容,根本不配稱為歌詞。
儘管從薑嶽口中並未得到任何屬於打擊性質的評價,但他很確定地認為,必然是因為太糟糕了,讓薑嶽連批評都無從下口。
他根本不知道想用這首歌表達什麼樣的內容,歌詞傳達的意象和韻腳都是通過斷斷續續的網絡搜索強行拚湊。
好的歌詞跟詩一樣,既有優美的表達,又有意境的呈現——
這是薑嶽的說法,哪怕以他現在所積累的素養,也不能將彆人標準下的好歌詞完全領會。
他以為比賽在即,旋律畢竟才是更能給觀眾留下印象的東西,歌詞倘若實在不滿意,薑嶽可能會忍不住替自己代筆。
令他意外又驚慌的是,薑嶽很明確地向他表態,歌詞的重新潤色必須由他親自完成,且要儘可能地帶入自己過往的經曆。
他有什麼經曆是值得寫進歌詞中的呢?
連續三天時間,賀潯的筆下一字未動,連續數個小時的時間,他都用來闔目冥想,仍未從耳邊反複播放的旋律當中獲得一絲靈感。
當晚11點前,是薑嶽給他規定的交稿時間。
完成不了任務的感覺,像極了將雨未雨的天氣,隨時有雷聲伴落,越是緊張,腦中就越是空蕩,根本無法尋見字句的著落——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薑嶽的那天。
恰是因為下雨,躲過了上台表演,他才能夠順利通過薑嶽的考核,至今他都覺得幸運到不可思議。
人人都說薑嶽很苛刻,他因此不敢有任何懈怠,即使用最笨拙的方法,一味地重複模仿,他也不想稍低於薑嶽給定的標準。
他做到的並不容易,但是得來的成果卻很讓他滿足。
他能最頻繁地見到薑嶽的笑容,得到薑嶽的讚許,哪怕他暫時仍不能夠理解薑嶽欣賞自己的究竟是什麼。
過往由薑嶽逐字梳理過的歌詞倏然在腦海中接連浮現。
那些感動的、深情的、哀傷的措辭,再一次激發了那種至今未明來源的粘膩感,令他亟需一個開口得以宣泄——
他終於運筆如飛,以最潦草的字跡寫下了這時的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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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副歌部分的旋律我想稍微改動一下。”
向薑嶽說出這樣的話,賀潯是鼓足了很大勇氣的。
薑嶽似乎並未察覺話音裡所下的決心,他其實頗支持賀潯能對歌曲提出自己的想法。
改編一首歌曲,往往是過渡進入創作階段的第一步。
在已經能夠熟練加入裝飾性旋律的情況下,賀潯能夠提出這樣的想法,並不令薑嶽感到意外。
在某種程度上,旋律創作跟編曲創作遵循的邏輯可以說截然不同,編曲創作往往更強調和聲編配,對製作者的樂理基礎有較高的要求,旋律創作則更像是一種有感而發的隨性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