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樂理上的積累有很大欠缺,在長久用人聲表現旋律的潛移默化下,對旋律生成個人獨有的理解,生發創作欲望,這本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臨時的旋律更改又給薑嶽的編曲增添了不少工作量,賀潯現在已經初步了解了一首歌曲製作的流程,他看著薑嶽連續熬了兩個大夜,幾度忍不住勸說。
節目組是提供了編曲團隊讓選手進行利用的,雖然的確有部分曲目的改編不甚理想,賀潯也還是覺得,畢竟是專業團隊,至少從作業效率上講,要比薑嶽一個人單乾強上很多。
他無法動搖薑嶽的執拗,明明自己才是比賽的那個人,卻是薑嶽看上去憔悴了更多。
好在付出是值得的,走上舞台的時候,伴奏開始的音效由細密的雨聲切入,以舒緩的節奏過渡至鋼琴伴奏,聲音輕盈而明澈,在微帶憂鬱的氛圍中,保留了一層明亮的底色。
賀潯第一句開口的落點,卡在了一個微妙的錯拍上,有意製造的錯位,正好映襯了歌詞中的主角越追逐越遠離的糾葛情愫。
男與女,黑與白,很多歌詞喜歡從一開始就挑明立場,挑起單方麵的控訴。
賀潯在無意中省卻了對性彆的強調,沒有“他”或者“她”,隻有一個求而不得的追逐者的獨白。
追逐者無法言明心聲,並非出於愛的卑微。
他是被贈予者,一直都是,給予他的人無私而純粹,從不索求報償。
他無法安然於此。
這世上,沒有一種愛能夠堅實到有一方可以任性索取,將一切視為理所應當。
他還在困局之中,他想要突破,等待了許久,依然感到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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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結束,賀潯最終以第二名的成績成功收官。
恭喜他的人忽然湧出來許多,賀潯按照薑嶽的叮囑,一條一條寫了回複的短信,避免任何會被誤以為是敷衍的措辭。
跟其他進入高位的選手相比,賀潯在節目謝幕的那天表現太過平靜。有人推測他是因為沒有拿到第一而心懷不滿,也有人就此對節目組曖昧的評分標準提出批評,認為賀潯的不滿是應該的。
賀潯無心也沒有精力糾正這些猜測。
節目錄製結束的第二天,於銘哲就給他安排了一場小型商演,當時決賽的結果還沒播出,在場的觀眾對他並不熟悉,賀潯以很麻木的狀態演唱完,又隨於銘哲前往下一個通告地點……
連續好多天,他的日程都是如此,其實真正由他自己親身忙碌的時間並不算多,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化妝和車程移動上。
於銘哲是很務實的人,從合作工作的第一天起,就很明確地告訴他,事業剛有起色的階段,一定要儘可能地抓緊。
他很聽於銘哲的話,這讓於銘哲在繁瑣安排的間隙頗感欣慰。
業界有些紅人耍大牌的事跡,他在真正開始從事經紀人的工作之後,不乏有耳聞,賀潯剛開始跑通告的時候,他很擔心自己之前的懷疑成真,害怕因為薑嶽的乾涉,賀潯不肯對自己全心聽從。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或者更確切說,他現在根本不知道問題的關鍵所在。
賀潯之所以當前十二分的順從,都是因為薑嶽的囑咐,薑嶽回到學校以後,他們每天都至少會通一次電話。
對於賀潯的交流障礙,薑嶽依舊保有關注,從事這一行需要處理的人際關係堪稱複雜,薑嶽有意識地引導賀潯描述各種細節,以防他有疏忽大意的部分,以免在無意中得罪了需要特殊注意的人。
跟過去完全不想與人開口的那段時間相比,賀潯的自閉傾向已經有極大好轉,至少不會再抗拒事務性的交談。
在應付完一係列維持熱度的活動之後,賀潯終於能夠回到大學生的身份,稍稍靜下心來體驗自己的大學生活。
他很快拋開了作為“校園名人”的拘束,周圍的同學見得多了,即便他不戴口罩,也不再經常出現有人投來過於直接的關注。
雖然環境的妨礙減小了,賀潯還是選擇聽從於銘哲的建議,決定從學校退宿。
儘管同學們都很友善,但時不時就會出現一兩個從校外混進來的有心人,尾隨他前往宿舍,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同住的室友,都造成了很大困擾。
雖然是被迫作出的調整,但他也意外得到了一件僥幸的收獲——租房所在的小區離地鐵站口不遠,順著所在的線路往南兩站,就是薑嶽的學校。
現在他想在平時跟薑嶽見麵,可以隻花不到20分鐘的時間。
因為缺失的幾周課程,他又有了向薑嶽尋求指導的借口,為了避免占用薑嶽太多時間,大部分需要補齊的內容,他都先去問了本係的學長,把針對考試的部分集結起來,儘可能濃縮需要掌握的知識總量。
跟薑嶽的學校相比,賀潯學校的課程相對來說作業較少,結課的標準也並不嚴格,基本上掌握好基礎部分的知識,就能順利通過。
他既然決定未來要將歌手作為自己的職業,考慮精力和天分,對學業的投入隻能做到適可而止,這是於銘哲給他提出的要求,同樣也是薑嶽的要求。
周圍最擔心他的人,莫過於他的媽媽,賀潯也不忘時常作出安撫,表示他現在狀態很好,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就當前的經曆來看,賀潯邁向歌手的路暢通無阻,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為他的前行提供助力。
他感激當前所得到的一切,隻是在一點上,他還不夠滿足——
跟薑嶽見麵的機會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