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潯已經不記得當晚是怎樣從KTV的包廂中離開的。
他隻記得當時薑嶽並沒有拍開他的手,而是揚起頭來,靜靜地與他對視。
如果不是因為身後有人唱到高音部分時突然破音,他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完全意識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那天晚上薑嶽喝了不少酒,跟其他人分彆以後,他們雖然同行,一路上卻沒有對話,偎靠著走了許久許久,久到天空從一色的黑,漸染至能夠看見穹頂邊沿的淡金色。
他將薑嶽帶回了出租屋,以半扶半抱的姿態,讓薑嶽躺在了鋪著天藍色床單的單人床上。
薑嶽沉沉睡了過去,側臉半掩在雪白色的太空棉內,像是質感相近的柔軟。
晨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裡滲漏進來,給薑嶽裸|露出來的鎖骨點綴上斑駁暖色。
賀潯一動不動地盯視著,直到手機的鈴聲響了,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早上六點半。這天有綜藝節目第二期的錄製安排,很快就要到了不得不出發的時間。
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薑嶽睡得極沉,就算他的手已經撫上薑嶽的臉,薑嶽也毫無知覺。
這樣的狀況下,儘早離開不失為一種正當且正確的抉擇。
留得再久些,他無法保證接下來會否有更大膽過分的舉動。
薑嶽什麼都不知道,他理應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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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這天的錄製並不如第一期那樣輕鬆隨意。
少了介紹規則和素人出場VCR的篇幅,第二期節目必須補入更多的互動內容,對參與者綜藝感的要求一下子提了上來。
作為給出觀看反應的嘉賓,賀潯做出表情總是比其他人更滯後,談話的時候更是如此,往往一個問題拋過來,他總是不知所謂的怔住。
節目的導演對錄製的要求相當嚴格,每每有所不滿,就會立刻顯在麵上,當即冷下臉來。
賀洵很清楚自己的表現絕對談不上合格,因而對節目播出以後的反饋格外忐忑。
很感幸運的是,節目的後期做了很多工作,播出時的剪輯版本,省去了大量銜接不夠自然的鏡頭,對於部分無法通過剪輯去除的遲滯表現,被剪輯用“樹獺”“呆萌”的裝飾字幕巧妙蓋過。
賀潯的僵硬非但沒有被追究過失,反而成為了這期節目最出圈的一個人設,節目播出後的短短一星期裡,賀潯各平台社交賬號的訂閱粉絲量都有大幅度的上漲。
於銘哲並不意外這樣的發展結果,因為這是在他多方奔走之後終於彌補挽回的場麵。
賀潯清楚自己的僥幸,在於銘哲點出問題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專注聆聽意見的表情格外誠懇。
“劉導那邊這次真的很難辦,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不要把你的鏡頭全部剪掉,下次要是再不注意……誰也救不了你。”
於銘哲隻是說出客觀事實,並沒有過分的打壓或是指責。
雖然開始的相處有些壓抑,但現在,賀潯充分相信了於銘哲為他考量的用心,就像薑嶽說得那樣,因為是新人,跟業內已經享有聲譽的成功經紀人相比,於銘哲的確對他拿出了足夠多的誠意。
第三期節目錄製,賀潯從一開始就繃緊了神經,在觀看視頻的時候,極力捕捉被觀察對象臉上的每一處微表情變化,在主持人推進流程的時候,也不忘烘托氣氛,說出配合調侃的話。
但出乎賀潯意料的是,充分投入之後的表現,卻沒有得來與投入程度相匹配的正麵評價。
在節目播出以後,立馬有網友對節目內容展開批評,說節目捧賀潯的用心太明顯,心不在焉的時候用性格呆萌來包裝,觀眾快要識破的時候,又趕快扭轉勢頭,塑造成長型綜藝人的人設。
賀潯的形象一時間遭到鋪天蓋地的質疑猜測。
賀潯並不為此感到焦慮,因為在第三期播出之前,於銘哲就協同製作節目的劉導給他打過預防針,告訴他節目需要通過爭議事件在本身內容之外增加熱度。於銘哲說,這種做法是不得已的必要犧牲,跟其他更加不擇手段的營銷策略相比,劉導的處理已經足夠克製。
即使會對賀潯作為歌手的口碑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輿論場中最難聽的聲音,莫過於對賀潯“戲精”人設的塑造,從前賀潯喜歡打開社交賬號的評論區,一條一條地翻看歌迷對他演唱表現的分析和感受,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有衝動想將評論區直接關閉——
熱度高的評論清一色都是對他刻意追逐流量的指責,說他為了熱度不管不顧,根本不在意選秀出道夜的承諾,沒有將足夠多的精力投入音樂作品的耕耘。
對於在音樂上投入不夠這一條,賀潯的確無言反駁。
本來就不是科班出身的他,一邊要補齊學業,一邊又要忙於商演綜藝等行程,準備係統學習樂理的計劃被他一再擱置,最近一段時間,他更是徹底遺忘了原本的打算。
即便清楚知道自己的不足所在,賀潯卻並不打算轉變於銘哲為他規劃的業務板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