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個人出來,於哥呢?”
賀潯未能從一開始就理解薑嶽所問的內容,兩眼出神了好一會兒,方才回覺聲帶的所在:
“於哥挺忙的,我最近的行程有其他人跟著,不用麻煩他。”
薑嶽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即使得到賀潯的回答,瞳仁也還帶著輕微的顫晃,“去趟醫院吧,有問題不能拖著。”
長久積累而成的問題,造成的根源往往源於自身,治愈的關鍵也離不開自我意識的覺醒。
賀潯雖然偶爾還是會敗下陣來,可他充分相信已有的經驗。
現在的他並不需要外力輔助,隻要喚起那個有力堅定的聲音,他就能夠從容起身,飛離前一秒還無比窒悶的深淵。
幼年形成的心理障礙往往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他已經算是最幸運的那一類人,已經以最大程度擺脫了過去的陰影,隻是在極少數壓力過大的時刻會偶然發作,他珍惜薑嶽的關切,同時也並不希望令薑嶽增添不必要的擔憂。
“哥,我沒事的,還是以前的毛病,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醫生說偶爾這樣是正常的。”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輕鬆隨意,這樣的話並不足以緩解薑嶽的肅重,質問的眼神一時間更增冷峻:“你什麼時候看的醫生?最近嗎?”
薑嶽幾乎要將鼻尖迎撞過來。
賀潯完全無法定神,即使劉海長得過分,也不足以阻延賀潯的目光穿透遮礙。
雖然氣質大不同於以往,但是究看細節,除了因為瘦削而抹去了線條的圓鈍之外,整體的五官輪廓並無太大改變,尤其是眼周的弧廓,稍稍淡去陰影,就會透出不經意的溫馴,令冷冽的神態顯得多少有些刻意。
“你在聽我說話嗎?”
薑嶽儼然已再無法壓抑不耐,賀潯儘管焦灼,卻不能夠令理智在博弈中占得上風。
越是與薑嶽挨靠接近,他就越不能夠壓製心中的翻湧。
他還沒有體驗過大醉酩酊之後的狂亂,但是好像已經在此刻有所感觸。
“賀潯?”薑嶽耐不住催促,賀潯全然不為所動。
“你手機在哪兒,我給於哥打電話!”
賀潯似乎喪失了言語能力,過去薑嶽偶爾見過這樣的情況,那時的他能夠持住耐心,循循善誘,但如今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當時的賀潯很顯然隻是因為表達不暢而過度緊張,隻要將原本想要說的話循序梳理出來,就足以令賀潯恢複冷靜。
眼前的賀潯要做什麼,薑嶽隱隱有所猜測,與其說是猜測,更不如說是妄想。
他從前犯了一個錯,好不容易讓這個錯誤變得無關緊要,他絕不能允許同樣的錯誤再次上演。
他使足了力氣,重重將賀潯推開——
痛感隻博來了短暫的清醒。
沒有控製好力度,雙手一推出去,賀潯的顴骨便重重磕到尖銳桌麵的一角,因為推過去的距離較長,挨觸到尖角的時候,力度已經有很大衰減,儘管還是劃破了皮膚,賀潯也隻感到了輕微的刺痛。
薑嶽瞬時驚慌失措起來。他打開了房間內所有能夠打開的屜櫃,除了“意外”收獲外一無所得。
賀潯沒能攔住薑嶽的腳步,隻能尾隨薑嶽衝下樓梯。
薑嶽慌亂極了,即使電梯離房間隻隔了一個過道,也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賀潯尾隨在後麵,追趕得並不吃力。儘管意識已經清醒,酒醉後的麻痹感仍然需要克服,薑嶽一衝出旋轉門,就因為小腿沉重而險些崴倒。
賀潯即時從側麵給了推扶。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安靜跟隨在薑嶽身後。薑嶽緩和了慌亂,但是從後麵看,衣領以上的皮膚幾乎無處不泛著潮紅。
賀潯不明所以,薑嶽卻心知肚明,還在房間中的最後一刻,他的感受隻能用窘迫來形容。
淩晨三點半,找到一家開門的藥店並不如想象中容易。
緊迫的氣氛不得已中斷,薑嶽越是加快腳步,就越覺得跟輕拂而來的晚風格格不入。焦躁在漸漸泯失,直到最後的焰苗也被迫掩熄。
“哥?”
察覺薑嶽的腳步突然放緩,賀潯略微放開步子,已經同薑嶽比肩而行。
他試探著開口:“要回去嗎?”
一如輕巧拂來的風聲,步行街儘頭的汽笛聲雖有交錯,卻並不雜亂刺耳。
這裡沒有沙發茶座,也沒有音樂伴奏,但所有的氣氛糅雜起來,正像是憂鬱中流融慵懶的冷爵士,初時無動於衷,被俏皮感觸動之後,便不經意放緩腳步,終至完全駐足。
這樣的氛圍難得一遇,不論是誰,想要施手營造,必定會弄巧成拙。
薑嶽想要沉浸的更久一些,身邊人似乎透知了他的所思所想,一路保持沉默。
直到夜幕的邊角被光亮浸染,沉默許久的人,終於再難忍抑:
“哥,我一直……都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