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本來以為，既然跟未能遂願的戀情相關，這首歌的氛圍多半會很壓抑，可是在第一句歌詞唱響以後，他卻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方向。

整首歌曲的氛圍跟賀潯平常駕馭的風格差異極大，從導入部分的輕盈，到高潮部分的熾烈，幾乎顛覆了賀潯過去留給任川的全部印象。

從這時的賀潯身上，他看不出任何過往熟悉的壓抑色彩，正如歌詞裡所唱的那樣——

愛人如飛蛾/

焚身以忘火

……

任川隨同參加了演唱會結束之後的慶功宴。

很少參加應酬的賀潯，應付這類場麵的確算不上得心應手，任川甚至覺得，自己幫襯了賀潯不少，即使在他沒有能力完成的很多事情上，賀潯都有遠不為他所及的經驗。

兩個人剩到最後，任川借著還在上學的名義，將遞到嘴邊的酒能推儘推，作為東道的賀潯，一來沒有冷場的理由，二來也似乎有刻意縱容的成分，幾乎沒有推拒的舉動。

在於銘哲的囑咐下，任川將賀潯攙上了保姆車。賀潯根本無法維持清醒，在車上睡得很沉，直到車停進小區，被任川帶離座位，他才稍稍驚醒一點，意識到要借彆人的扶助才能行走。

等任川按好了電梯，已經準備給自己回去叫車的時候，他忽然感到來自胸口的鈍重力道。

賀潯突然不再需要他的支撐，極力抵開對他的依靠。

任川吃痛得捂住胸口，一邊不放心賀潯能否站穩，一邊又委屈自己遭受的粗暴對待。他想起來此之前盤亙心頭的疑問，“薑嶽哥……為什麼沒來？”

電梯到達的響聲發出，賀潯果斷回轉過身，樓道內的光線雖然昏暗，任川卻認定自己看得很清楚——

賀潯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他拿不準薑嶽和賀潯當前的關係，斟酌許久之後，他還是認定，賀潯演唱會的第一站順利落幕，對賀潯身邊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應當算是一個好消息。

於是在消泯怨念之後，他在通訊錄裡找到薑嶽的頭像，剛一點開對話框，就手指飛動地敲下文字：

【賀潯哥演唱會的第一場我去看了，牛到沒朋友，下一站就在B市，有時間一定要去看啊】

·

海浪不住拍擊著沙礫，消耗掉大半天時間，賀潯都還在同一片沙灘漫步徘徊。

巡演的最後一站結束了，將好在這一天，他在薑嶽新發的朋友圈裡看到了一張附帶定位信息的照片。

在演唱會第一場結束後的第三天，薑嶽重新加回了他的微信。周凱浩、任川，又或是他許久未見的尹歡，都可能是促成薑嶽改變想法的關鍵。

他沒有去追問，轉機始自何時何地，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他隻是立刻點燃了急切，但隨即又迫使自己按慣性消弭焦躁。

照片所繪的內容是一片絢爛的落日，橙紅色旋繞刺目的熾白光點肆意張展開來，大半天空被渲染成粉紫色。

像是一杯經過精心調製的雞尾酒，被誰不小心傾撒在淺灰色的桌麵上。

沙灘與絢爛的交界線邊沿，一個黑點緩慢朝他迎近，逐漸具備了完整的輪廓——

那個人走過來的一幕，加重了整幅畫麵的不真實感。

賀潯最初無法相信，直到不容質疑的形象投入眼中，他才意識到自己可以邁步往前。

或許是沙地的起伏並不為他熟悉，他走得跌跌撞撞，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還未來得及熟習掌握重心的訣竅。

直到他終於挨近薑嶽，他即刻丟棄了先一秒還在令他掙紮的全部重量，整個人完全傾蓋在薑嶽肩上，用所存無多的力氣，咬重每一個字音：

“哥，你不許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