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期應了一聲好,然後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老李則是半天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陳仁義叫了他好幾遍,他才慢慢地應了。然後垂著頭走過去。陳仁義臉上已經有不滿了,但老李還深陷自己的情緒中。
蔣期看著旁邊走神的老李,眉不禁皺了皺。這邊沒什麼人,貨堆得高高的,像一個小山。看起來,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搬完。
人到下午難免昏昏欲睡,蔣期擦了一下汗,看了一眼天。太陽已經收了半截身子回去了,氣溫不再那麼難以接受。
老李看起來也很疲憊的樣子,他在蔣期旁邊已經打了好多個哈欠了,隻是還在強撐著。
還有一點點,就可以結束了。蔣期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他又一個踏步,手臂青筋暴起,把一個紙箱搬起來,放在推車上。
老李一個下午都沒有說什麼話,蔣期不是個熱絡的人。所以兩人都是各乾各的,但蔣期搬完一小車回來。老李都還沒拉貨出來,這讓蔣期不禁有點疑惑。
他快步走回去,瞬間頭冒冷汗。老李垂著腦袋,手上正維持著一個拖拽的姿勢,拉著一個紙箱,眼睛卻是閉著的。
如果是單純打瞌睡也還好,但那個被堆得高高的貨物,現在下麵的那層的一個紙箱正被老李抽掉了一半,一半外麵,一半在做著上麵的貨物的支撐,看起來有點搖搖欲墜。
蔣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想叫老李,但又怕驚到老李。
於是他快步走過去,但好巧不巧,老李像突然從夢中驚醒的樣子,臉上還沒清明。蔣期的心瞬間懸高,他高喊一句:“彆動!”
但老李卻像是沒反應過來的一樣,下意識看過來,手卻是形成了肌肉記憶一下子把那個箱子拖了出來。
老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蔣期的驚恐的表情嚇了一跳,他下意識順著蔣期的目光看過去,瞬間覺得血液逆流。他想把那個紙箱再推回去,但於事無補。
那個本就搖搖欲墜用紙箱堆起來的貨物,此時晃了晃,最後堅持不住,上麵的紙箱瞬間坍塌,徑直向老李砸下來。
但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是被一個人狠狠地推開了,老李一臉驚慌地從地上爬起來。
隻見不遠處,蔣期痛苦地倒在地上,腿上滲出了血,流在地上看著觸目驚心,而旁邊的箱子破了一個洞,玻璃細渣濺了一地。
老李瞬間就慌了,他跑到蔣期的身邊,發現蔣期的腿上破一個口子正不斷地向外滲血。他趕緊扯下蔣期身上的毛巾,簡單地給他包紮。
“你等著,我去叫人。”老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不一會,一堆人進來,兵荒馬亂地把蔣期送去了醫院。
蔣期縫了幾針,雖然被砸到了腿,但所幸沒有大礙,隻是扭到了一下。蔣期從醫院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病房裡隻有他一個病人。
他感覺腿疼得厲害,動了一下,就疼得齜牙咧嘴。
“醒了?”老李剛好從外麵進來,他提著一個飯盒,放在桌子上。
“小蔣,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老李低著頭,臉上都是愧疚,蔣期看著內疚的老李,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隻是把臉移開,他不喜歡這種被感謝的感覺。
老李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感謝的話,才想起來蔣期沒有吃飯,“快吃飯吧,給你買的骨頭粥,吃哪補哪。”
一碗熱氣騰騰的骨頭粥端到蔣期麵前,蔣期低聲說了句“謝謝。”肉燉得很爛,很入味,不知道是不是蔣期餓了太久,他覺得一口下去整個人都舒坦了許多。
“小蔣,我想和你說件事。”老李猶猶豫豫地開口,蔣期愣了下,停下進食的動作。
老李見到蔣期臉上的疑惑,不知如何開口。蔣期看見老李的糾結,忽然就明白了什麼,“說吧,什麼事。”
老李咬咬牙說了,“雖然你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我也和工頭說了。但是,哎,工頭他,他不是人啊。”
“他怎麼了?”蔣期目前為止還是平靜的。
老李越看蔣期越覺得這個孩子心疼,“哎,他……”
老李看著蔣期,心一狠,從口袋拿出一遝一遝錢,遞給蔣期,“這是你這幾天的工資。”
蔣期瞬間就明白了,他拿著一疊錢,臉上很平靜。但可能是因為動了一下,扯到了傷口,蔣期整個人都猛地咳嗽了起來。
老李瞬間就慌了,他趕忙拿起旁邊的水給蔣期,但蔣期沒接,隻是在慢慢地呼吸,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所以,他辭了我,是嗎?”
老李歎了一口氣,蔣期看到老李這個樣子反而笑了,“然後,工頭就不管我了,因為我是個臨時工。這都是我活該,所以我要自己承擔這個醫藥費,還要去賠那幾個被摔壞的貨是嗎?”
“不不不,醫藥費我給你出,摔壞的我也賠,”老李急忙解釋。
“那我的工作呢。我應該不能回去了吧,本來現在人手就多,工頭恨不得走掉幾個。我這一來,可太合他的意了。”
老李不知道說什麼,他隻是低著個頭,滿臉羞愧,要不是因為他,蔣期也不會丟了工作。
“也怪不你,怎麼樣我都是要走的。隻不過我倒黴了一點。”蔣期自嘲地笑笑。
蔣期看著窗外,外麵的樹木快掉光了葉子,看起來有點凋零。
老李看蔣期半天沒說話,他有些失望,“你好好休息吧。”
老李灰敗著臉,整個人散發著低沉的氣息,他強打起精神:“你休息吧,你伯母也在這醫院,我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病房裡就剩下了蔣期一個人,他沒了吃飯的胃口,他把飯盒放在一邊。
外麵傳來護士推車過去的聲音,病人拄著拐杖慢慢走著的敲擊聲,外麵紅了半邊天的夕陽此時也被烏雲遮了大半,很快,夕陽也要謝幕了。
蔣期沒見過老李的媳婦,卻吃過她做的飯,說不上很好吃,但給的飯菜特彆多,他還記得老李曾一臉得意地說:“我媳婦說,乾力氣活的,不吃飽怎麼行。”
想來,應該是個很能乾且樂觀的人。
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要救老李,不救就沒有那麼多的事了。那樣子,老李就會被砸進醫院,他們家就會陷入更難的境地。但這些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和老李隻不過是一起乾過幾天活的陌生人。沒人會去責怪他,沒人有資格去要求他去救一個陌生人。
可事實就是,在看到老李快要被砸到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夜一點點降下帷幕,月亮爬上天空,今晚沒有星星。蔣期躺在床上,看不到外麵的景色,想必是灰蒙蒙的一片吧。
第二天,老李一大早就來了,隻是病房裡空空如也,他瞬間就慌了,連忙跑去問護士,“301的病人呢?他去哪了?”
護士小姐正忙著去給彆的病房的人打針,丟下一句,“他出院了。”
老李一聽,瞬間就急了,“他不是還沒好嗎,怎麼就出院了?”
護士被他弄得有點煩了,“我怎麼知道,他自己說要出院的。”說完,白了老李一眼就走了。
老李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腦子冒出一個不好的猜想。他急急忙忙地掏出電話,才想起他沒有蔣期的電話,或者說蔣期根本就沒有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