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逐漸收尾,天氣一點點轉涼。蔣野出門時就直接打了一個寒顫,他抖抖肩,回頭想去拿一件衣服。
裡麵的蔣凱明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昨晚回來的時候酩酊大醉,發了好一頓瘋。此刻客廳亂糟糟的,瓶子,還有用過的紙巾都丟在地上。
蔣野視若無睹,直接走了進去。他從屋裡拿完衣服出來的時候,蔣凱明正提著褲子迷迷糊糊地往廁所走。與出來的蔣野撞了正著。
蔣凱明一臉疲憊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清明,看見蔣野抬了一下眼皮,然後不是很在意地說:“回來帶點吃的。”
蔣野沒有理他,往外走,冷冷地說:“沒錢。”
蔣凱明往廁所的腳步停了下來,冷笑了一下,嘲諷道:“沒錢?那你媽留給你的呢?”
蔣野的腳步停了一下,臉上都是淡漠,回頭一字一頓地說:“那是我媽留給我的,我上學、吃飯的錢,跟你半毛錢一點關係都沒有。”
“哼,沒關係?你從石頭蹦出來的?”蔣凱明撇撇嘴,他看到蔣野臉上已經有怒氣了。
蔣野現在長大了,不是小時候可以讓他隨意擺布,隻會在被打後跑到屋子角落默默流淚的小孩了。
他現在儘量不去招惹他,所以他很識趣地走進廁所,結束這場對話。
蔣野把握著的拳頭舒展開,但心裡的一股氣還堵在那裡,讓他莫名的有點壓不住火,以至於他又看見蔣期的時候,臉上還是一臉凶巴巴的樣子。
蔣期以前沒在生氣的時候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這樣的。他心裡感慨了良久,百感交集地衝蔣野打了個招呼。
蔣野這幾天偶遇蔣期都習慣了,但一般都是對視一眼就走。今天蔣期主動給他打了招呼,他還有點不自在。
他僵硬地抬起手回應了一下,想要離開。想不到蔣期叫住了他,“這片有隻貓,這幾天不知道去哪了,你看見了嗎?”
蔣野要走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看見蔣期手中拿了一個塑料袋,他猶豫地開口,“是一隻狸花貓嗎,長得有點瘦的?”
蔣期點了點頭,“它喜歡躲在後街的垃圾桶裡。”蔣野說完就沉默地看著蔣期,但蔣期臉上浮上了疑惑。
“我就是從後街來的,沒看到有什麼廢棄的垃圾桶。你能說清楚些嗎?”
蔣野看了一眼手機,又抬頭看了一眼蔣期。蔣期扒拉了一下手中的袋子,然後失聲笑了笑,“給那隻貓,帶了點吃的。”
蔣野頓了頓,抿了抿唇:“我帶你去吧。”
說完,就往後麵走,蔣期勾了勾嘴角跟上。
後街的垃圾桶幾個堆放在一起,垃圾桶身上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子,隻能看見外麵厚厚的汙漬,估計是因為太臟了,人們都不想用手去碰它,所以垃圾桶的周圍圍了一圈的垃圾,散發著各種垃圾混在一起發酵的味道,可以清晰地看見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廚餘垃圾,不要的衣服,還有被拋棄的玩具……
蔣野以為蔣期會很嫌棄,但蔣期臉上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隻是在左看右看,在找那隻貓。
垃圾桶周圍的垃圾讓人寸步難行,但與遍地垃圾的亂糟糟的樣子不一樣的是,有一個熊扔放在旁邊,看起來已經有點舊了,不知道為什麼很被拋棄,它身上被沾上了垃圾,看著臟兮兮的,看久了又覺得有點可憐兮兮的,像被等待騎士的落魄公主。
蔣野盯著那個熊看了很久,蔣期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裝作沒看見地掠過目光。
貓不在那裡,或者說可能在,但是躲起來了,蔣野有點失望,蔣期看著臉上不免有點失落的人,忍不住安慰,“流浪貓都挺怕人的,白天應該都出去覓食了的。”
“我把東西放在地上好了,它餓了估計會來吃的。”蔣期打開一個口子,然後放在地上,蔣期看了一眼袋子裡的食物,是肉還有吃不完的飯。
蔣期把袋子打開,蔣野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然後轉開視線,“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去上學了。”
“嗯,好。”蔣期目送蔣野離去,之後把目光看向那個熊,眼神晦暗不明,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離去。
就在他離開後的一會,那隻狸花貓從角落出來了,很輕盈地跑到蔣期留下的食物麵前,它剛才一直在觀察那兩個人類,看到沒人在它才敢偷偷地跑出來享受食物。
直到吃完食物,在周圍偵察了一番,它才跑到那個熊的身上,美滋滋地睡覺了。
今天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像母親輕撫孩子後背的手。但儘管這樣,工地上每個人都出了不少的汗。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煩躁與疲憊。老李的臉上都是困倦,旁邊的工友看見了,有點奇怪,“老李,今天咋回事啊?”
老李搖搖頭,臉上都是愁雲,“昨晚婆娘病了,送她去醫院了。”
那人聽完歎了一口氣,拍拍老李的肩:“有事就和兄弟說。”
老李笑了笑,臉上的褶皺都浮現出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人。
蔣期手中的貨物是用箱子裝好的,裡麵還用泡沫墊著,防止損壞。
蔣期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個放在小推車上,拉到要裝貨的地點,再交給那邊專門撿裝的工人裝好。這樣的工作,他重複一遍又一遍。
終於到了可以休息的時候,蔣期喝了一大口水,熱氣順著身體向外擴散,皮膚被汗水浸透。一個人還好,一群人聚在一起,鋪天蓋地的汗味席卷而來。
工地是不準人吸煙的,有的人煙癮犯了,取了塊口香糖、檳榔在嚼著,或是拿個煙放在嘴裡嘗嘗味,然後邊叼著煙,邊口齒不清地和彆人講話,唾沫星子浸濕了煙柄。
蔣期沒有潔癖,但他還是被濃厚的味道弄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他走到少人的那一邊深呼了一口氣,覺得呼吸通暢多了。
老李在拉著幾個工友說話,“我那婆娘,我對不起她啊,她跟我幾十年了,現在生了病,還要一個人在醫院。沒個人照顧啊。”
旁邊的工友很有感觸地寬慰他,“誰能想得到啊,上次我還到你那吃飯,嫂子還好好的。”
老李灰敗著臉,仿佛已經認命。
看到他這個樣子,旁邊的人安慰他:“沒事的,不會是什麼大病的。”
老李自嘲地笑笑,雙手蓋過臉,發出哭腔的聲音,“沒用的,剛才醫院打電話過來了,是肺癌,晚期。”
旁邊的人愣住了,臉上都是不知所措,他們想安慰一下這個男人,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說,不用治了,省點錢給兒子讀書,她說她想回家了,她很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了。”老李的聲音變得迷迷糊糊,胸膛震動著,仿佛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蔣期無法用言語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隻是默默地離開,回到那汗味濃厚的人群裡。
陳仁義又開始催促工人們開始乾活了,大家陸陸續續起來,重複著日複一日的工作。老李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隻是臉上還是了無生機的樣子,整個人好像瞬間就蒼老了不少。
有人看不下去,“老李,要不,你乾脆請個假好了,你這樣……”
老李知道對方是擔心他的狀態,但他隻是搖搖了頭,“醫院還沒交醫藥費呢。”
那人瞬間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是看著老李懨懨地去搬貨,最後看不過幫他把那裡的貨物給搬了。
陳仁義看見了,隻是皺了皺眉,到底什麼也沒說。
蔣期還剩一點就搬完了,這時陳仁義走過來,喊了一聲他:“小蔣,你和老李去搬角落的那批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