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願意,你憑什麼不願意,你想去哪,你能去哪,去和那些人杠嗎,你能杠得過誰!自以為心比天高,你有什麼,你在這有我護著你,你到外麵去又誰護著你,你翅膀硬了,想飛,你飛得起來嗎!”周懷民氣急了,拿平時江盛最不愛聽的一套話刺激他。
江盛氣紅了眼,顫抖著手,“不要你管!”
周懷民正欲轉頭不想再與他爭辯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眼神格外的憤怒也格外的悲傷,“好,我不管,你滾,你給老子滾!”
他是真的傷心了,氣呼的格外急,整個人格外得憤怒。江盛知道自己犯了混說了錯話,剛想認錯,就聽見人群中傳來慌亂的驚呼聲,“老周,你怎麼了?”
江盛被人鬆開,他傻了。人群中,蔣期已經背著周懷民出來了,他怔愣地站在原地,旁邊的人的指責聲把他包圍,他隻有一個念頭,他把他叔給氣暈過去了。
周師傅是高血壓犯了,送去醫院後,醫生檢查後,沒什麼大礙。眾人這才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小聲勸周師傅,“老周啊,孩子大了,有主意也正常,管得多了,孩子還不耐煩,還不如好一點說,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看到周懷民瞪著天花板,歎了口氣,眾人這才散了。
蔣期要照顧周懷民,沒走,安靜地坐在病房了。病房就這樣周懷民一個病人,他不說話,蔣期也不說什麼。一時間病房安靜的隻聽見空調運作的聲音。
“你說,”聲音格外沙啞,是周懷民開口了,“我為了他好,他怎麼老是不聽呢。”
蔣期沒有說話,周懷民看了他一眼,似乎蒼老了不少,眼神裡都是疲憊。他艱難地坐起來,蔣期連忙上去幫忙。周懷民擺手,“不用,我還沒老呢。”
蔣期無措地收回手,周懷民長歎一口氣,“猜出來了吧。”蔣期猶豫,而後點頭。
周懷民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去,“那孩子是他爸媽托付給我的,我們不是親叔侄,他是我工友的孩子。他們父母兩都住在工地上,他們有了小孩,大家都很高興。可是有一天,他們夜裡急急忙忙地找到我,說把孩子交給我照顧一晚,早上就回來。我問了什麼事,他們不肯說,隻是很嚴肅,我不放心,守了那孩子一夜,等著他們,那孩子小時候可沒現在那麼反骨,一個晚上睡得安安穩穩,不哭不鬨,直到早上的時候他才哭了,天蒙蒙亮,他哭的太過傷心,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關機。”
蔣期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表情微動,周懷民搖頭,“沒回來,過來兩天在河裡找到了。說是自殺。”
蔣期的表情徹底沉下去了,雖然有心裡準備,但沒想到事實確是這個樣子。周懷民聲音低啞,“我鬨過,撒潑過,也問過警察,沒有結果,就是自殺。沒人相信這個結果,但就是自殺。這件事我在他14歲那年告訴了他,他聽了,上完那個學期就沒上學了。他出去了很久,好不容易回來,我感覺他查到什麼。但這件事哪是一個人就解決的了的啊,過去差不多二十年了。他鬥不過他們,他們就一個孩子,我怎麼放心,我怎麼放心……”周懷民劇烈地咳嗽起來,蔣期忙給他拍背。
等氣順了,周懷民閉著眼睛問,“他在哪?”
蔣期反應過來問的是江盛,“在外麵。”頓了頓,“在跪著。”
“讓他進來吧。”
蔣期出去把人叫了進去,他看著失魂落魄的江盛,猶豫了一下,沒再進去,隻是在門口等著。坐了有兩分鐘,他站起身走出了醫院去給周懷民買飯。
回來的時候,江盛已經不在了。蔣期問,“江盛呢?”
“走了。”
蔣期沒多想,後來第二天他才知道,周懷民說的走,是江盛已經離開了這裡。少年不肯放棄,孤注一擲,滿腔奮勇,明知前路黑暗,卻也要一條路走到底。
周懷民變得沉默了很多,也不愛罵人了。蔣期有點擔心他,他隻是擺手,“彆擔心,我沒那麼脆弱。他自己選的路,和他父母選一樣的路,長成了和他父母一樣的人,我沒什麼好難過的。”
說是這麼說,蔣期還是擔心,他把人請來了家裡吃飯。蔣野是第一見到蔣期的師傅,他剛剛下課回來,身上還背著個包,他愣了一下,很快就乖乖地問人:“周師傅好。”
周懷民一進到這個家就覺得不對勁,一室一廳,兩個大男人一起住,怎麼說也不可能睡一張床,結果他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臥室,就一張大床。
客廳小小的沙發破破爛爛的,看起來不可能睡人的樣子,他看著做飯做的滿頭大汗的徒弟,眼皮跳了跳。現在見到蔣野,心裡那個不安達到了頂峰,他聽蔣期說過,他和眼前的這小子,不是兄弟,卻勝過兄弟。現在想來,這話怎麼說的如此怪呢?
他眯著眼睛打量蔣野,看的蔣野有些不自在,但還是乖乖地露出笑容。
“周師傅,我聽我哥說過您。”
“額,”周懷民實在難以消化內心的猜測,他勉強扯出笑容,“你哥在做飯,你去幫忙吧。”蔣野放下書包就走向了廚房,不一會,廚房裡傳出他和蔣期的交談聲,周懷民鬼鬼祟祟地觀察著,越觀察,心越涼。
他徒弟怎麼得了這麼個毛病,他有些坐立不安,心中不免憤懣。剛要起身,腦海裡忽然想起江盛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你老是那麼愛操心,我會煩你的。”
心一下子變得有些難過,蔣期是他徒弟,不是他兒子,他就算是那什麼,自己也管不著。他費勁地勸了自己半天,心卡在胸腔裡不上不下的。直到吃飯的時候,蔣期才發現了周懷民的異常,“師傅,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周懷民乾巴巴地吃著菜,聞言道:“沒事。”蔣期沒多想,把一塊排骨給夾到他碗裡,而後又夾起一塊排骨夾進了蔣野的碗裡。周懷民的表情一時間有些變幻莫測,他是真把蔣期當自己的孩子,有些話他感覺不說不行。
“小期啊,你今年多大了啊?”
“二十一了。”
“二十一可以處朋友了,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不,我的一些老朋友,家裡都有閨女。”
一句話讓對麵的兩個人同時都放下了筷子,蔣野皺著眉,蔣期有些震驚,又有些疑惑,“不用。”
周懷民無視兩人的暗潮湧動,笑著說:“你不用,你弟弟呢,他在學校有關係好的女同學吧。”蔣期看向了蔣野,蔣野急忙解釋,“沒有,我不愛和彆人說話。他們沒人比我哥好。”
這話說的有些曖昧了,周懷民以為蔣期會說幾句敷衍過去,但奈何蔣期隻是把一塊肉給夾緊自己的碗裡,岔開話題,“吃吧,師傅,吃完送你回去。”
周懷民臉色有些難看,蔣期低著頭給蔣野盛了一碗湯,說道:“喝點湯,夏天不愛喝水,要多補償點水分。”
蔣野乖乖點頭。
吃完飯周懷民沒讓蔣期送自己回去了,蔣野有些擔心,“你師傅他是不是?”
“嗯,”蔣期笑了一下,把人給摟進懷裡,“他會理解的。”
此後周懷民還暗戳戳地提到過幾次這件事,都被蔣期都用沉默給應對過去了。後來他也想開了,就這樣吧,管那麼多乾什麼,他們能過得好就行了。男的女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江盛的事情讓自己心煩,現在自己唯一的一個徒弟也……他歎了一口氣,猛乾了一口白酒,“難呐,難呐,一群兔崽子,愛咋咋地吧,老子不管了。”酒在口腔中辛辣無比,周懷民仰頭長歎,希望他們都能過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