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克勞今年十六歲,作為一個女巫,她的魔力足以正麵殺死十幾個成年男人,這也正是她敢獨自一人進入危機四伏的蛇怪密林的仰仗。
然而,吞噬了無數人命的密林,並沒有對這位智慧與勇敢兼具的女士溫柔些,縱使拉文克勞做了充足的準備,她的手段終究過於稚嫩。於是在幾次險些喪命的危機之後,拉文克勞不得不暫時打消斬獲蛇怪頭顱的念頭,被迫用貓頭鷹向家中傳信。
幾次傳信都沒有得到回音,甚至召喚的貓頭鷹們出現也越來越晚,拉文克勞壓住心底的不安,悄悄跟在最後一隻貓頭鷹下方。
直到看見那柄染血的劍即將落下,拉文克勞少見的失去了自傲的理智,握緊了手中的魔杖,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一點血的教訓。
但是,那雙漫不經心仿佛什麼都不看在眼裡的眼睛看過來時,拉文克勞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僵硬了瞬間。完全的,對生命的漠視,在他眼裡,她感覺自己甚至比不上一塊腥臭的獸肉。
如果動手,會死。理智給出結論。
但她手裡的魔杖握得更緊了,無數個無聲咒蓄勢待發,拉文克勞可不是怕死的懦夫。
隻要他——
在拉文克勞死死的眼神注視中,黃毛收起了劍,他完全不擦拭,任由附在劍身上的血液淅淅瀝瀝的落進黃土裡。
他在看什麼?
拉文克勞抱緊了懷中的貓頭鷹,那力度絕對不輕,但是一人一鷹都默契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喋血的怪人收回了在拉文克勞頭頂掃過的目光,扯出一個敷衍但還算友好的笑道:“你好?”
拉文克勞不知道他在打什麼注意,或許他發現了自己是拉文克勞家的人,還是彆的什麼原因,拉文克勞正準備回應,瞬間,隻見黃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駭人的攻擊猝不及防地爆發。
她從來沒有感覺如此迫近的正麵死亡威脅,匆忙間甚至隻來得及張開一個護罩。
猛烈的狂風幾乎席卷了這片不算狹窄的小丘,五六隻長鬢獅被卷上天空,再眨眼時,地上隻剩下幾攤爛肉。
拉文克勞不免想象,若是站在風暴中心的是自己,是否……但即使處於風暴邊緣,她匆忙展開的護盾也僅存活了不到三秒。
是威脅嗎?還是警告。
“你好,有什麼能幫忙的嗎?”
一邊撿拾碎肉,一邊如此問道,黃毛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仿佛能看到她長袍下緊握的魔杖。
縱使拉文克勞在心底告訴自己應i當小心對待,但出口的話依舊難免帶上了些許怒氣:“請問閣下為什麼要對拉文克勞家的貓頭鷹趕儘殺絕呢。”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應當再謹慎一點的。
黃毛眉頭輕皺,看過來的目光依舊沒有起伏,顯得似乎有些不高興。
看他盯著自己懷中的貓頭鷹看,有那麼一瞬間,拉文克勞幾乎想把這不停發抖的小東西交出去。
“真不好意思,沒注意。”黃毛把被風吹洗乾淨的劍放到背後,笑眯眯地重複道:“我是旅行者方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說完他指了指拉文卡勞懷裡的貓頭鷹又道:“下次我會注意。”
如此輕慢的語氣。
注意,什麼?
拉文克勞反應了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應該是下次注意不殺這隻貓頭鷹?
方原,真是拗口的名字,旅行者又是什麼,他把密林當遊玩旅行的場地嗎。
猶豫片刻,拉文克勞重新撿拾起貴族的涵養,乾巴巴地回答道:“我是羅伊娜.拉文克勞,此行是為了蛇怪的頭顱。”
她感覺到自己在被審視,仿佛連皮肉都被剖開。
短暫的沉默後,黃毛一臉若有所思,他揚起下巴點了點道:“那就走吧。帶路。”
拉文克勞錯愕回望去,那人已經收拾好在前方等著了。
被這樣的目光催促著,任誰也沒膽量推諉,於是就成了現在的局麵。
並沒有打算和黃毛同行的拉文克勞,抱著貓頭鷹,邁著十分沉重的步伐,保持著不掉隊的最遠距離,勉強前進著。
從黃昏走到日落,再從日出走到月升。拉文克勞一路上唯一的休憩時間,就是黃毛和食腐鳥、長鬢獅,沼澤水怪纏鬥又或者說單反麵屠殺的間隙。
對付這麼弱的食腐鳥也要用上那種強度的力量,拉文克勞一時分不清這位旅行者到底是在炫耀自己的強大,還是在警告什麼。
但一路上被迫注視黃毛毫無形象地上躥下跳,十分寶貝地四處撿拾一堆根本沒有魔藥價值的野草,把成堆的垃圾裝進口袋。到第三個太陽升起時,拉文克勞終於忍無可忍道:“恕我直言,閣下,或許您也十分著急擺脫我。照我們繼續這樣走下去,不用到旅途終點,您就可以看見我倒下的屍體了。或許,這正是您的目的?”
正在數自己的禽肉夠做幾頓甜甜花釀雞的黃毛聞言一頓,明明是跟著你的節奏趕路好麼,他都沒嫌棄你慢,你怎麼還嫌棄起他了。
事實上,黃毛隻不過是亦步亦趨跟著拉文克勞走,順便再發揮勤儉節約的精神收集點食材,他哪裡知道拉文克勞走得這麼慢是在等自己。
他還以為NPC走得慢是常識。
但黃毛突然想起做森林書一到傍晚就要找小木屋休息的巡林員,還有沙漠書裡那個動不動喊要休息的學者,他這才意識到遊戲裡居然已經過去快三天了。
遊戲裡不眠不休幾天,對他而言不過是電腦前幾個小時而已。他還以為2.0的NPC進化了,畢竟已經是巫師了來著,沒想到也這麼脆。
“抱歉,我還以為女巫和普通人不一樣。”
黃毛毫無誠意地道歉。
兩人於是停下來找地方歇腳,烹煮食物。
當然這時候還有心情做飯的隻有黃毛,拉文克勞帶了足夠的乾糧,這兩天幾乎沒怎麼消耗,是以她安靜地啃著自己的食物,冷眼看自稱旅行者的黃毛表演。
可能是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石鍋,朝上的那一麵凹陷出一個淺坑,蓄滿了不知存放了多少個雨季的雨水。
拉文克勞眼睜睜看著黃毛在鍋底起火,往長滿青苔的鍋裡丟下兩株不久前剛摘下來,還新鮮帶著泥土氣息的黃色小花,以及幾塊血淋淋的鳥類大腿。梅林,她甚至能清楚看見鍋底飄蕩著的一根根青苔根係。
很快,快到很難確定那水是否沸騰過,黃毛烹飪的東西出爐了。
見拉文克勞一臉期待地盯著這邊,方原很有分享精神把第一份完美的甜甜花釀雞遞了出去。
感謝他們家的貓頭鷹,最近方原都不會缺禽肉了。
沉默。
拉文克勞的視線在黃毛臉上以及他伸過來的東西上打轉,幾個來回後,確認完全沒有轉圜餘地,她微顫著雙手接了過來。
複雜的香氣從手上傳來,說實話,賣相也很不錯,甚至可以說驚豔。
如果知道她的心理活動,黃毛絕對會大言不慚接口道:那當然,這可是完美級彆的甜甜花釀雞,對火候的把握需要爐火純青,精準掌控每份食材份量和下鍋時間,豈是那些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的普通花釀雞能夠比擬的。
拉文克勞甚至從這份菜肴中嗅到了生命的氣息。
但圍觀了製作全程的她,實在沒辦法下得了口。
瞥見黃毛也並沒有吃掉鍋裡剩餘的食物,而是全部收了起來,拉文克勞鬆了口氣,也照樣收進了自己的包裹中。
從剛才就一直僵硬著感覺已經快原地去世了的貓頭鷹,在兩人結束早午餐之後撲騰著翅膀又飛回了拉文克勞肩膀。
黃毛羨慕地看了過來,這可是活的貓頭鷹寵物,旅行者也想擁有。
作為貓頭鷹屠戮者的你沒資格說這話!
貓頭鷹腳上的金屬環一閃而過,本來打算掛機去犒勞自己五臟廟的黃毛突然靈光一閃,問道:“你知道附近有一所叫霍格沃茲的巫師學校嗎?”
拉文克勞愣住了。
提到巫師學校不算太奇怪,但恰好是霍格沃茲就太離譜了,因為這個名字甚至是她不久前在一場夢中偶然得到的。
拉文克勞麵上巋然不動,心裡卻掀起了巨浪。建一所巫師學校,讓所有小巫師都能夠安全度過魔力暴動期,免受愚昧麻瓜的迫害,讓是她連父母都沒有告訴過的隱秘理想,他怎麼會知道。
她警惕地往後退了半步,偷偷給自己施了一個大腦封閉術,這才回答道:“沒有聽說過。”
黃毛遺憾道:”這樣啊。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