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隻是一個月消失了一次。其餘的時間都在守約。
木匠想起他的樣子,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快樂。和尚走起路來大搖大擺,木匠總是怕他摔。但和尚卻如一隻大蝴蝶一般,巨大的垂袖就是他的翅膀,總是仿若下一刻便要飛到天上。
在和尚與他辭行、轉身道彆的那一刻,天上撒下來的光照在和尚的臉上,他臉上細細的絨毛像是變成了一道金邊。和尚最終還是上了戰場,他再也沒有回來,他是個壞和尚。
幸好木匠也是個壞木匠。他們這樣就相配了。他連這樣壞的和尚都愛,一世鰥寡孤惸,等了這麼多年的孤約,恐怕今天也要失信。
和尚的樣子他都快忘卻。在他因為他可以一直記得他時。
“我都快忘了他的樣子了!都怪他還是不來看我!”他心裡埋怨著。
他似乎記得和尚的樣子,又似乎記不大清了。不過好在,無論何時,他總是會在第一眼就認出和尚來的。和尚也是一樣的吧?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也就會認出他來的吧?雖然他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已經老了,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呀。
我見到你就好啦。
已經老得不行了的老木匠這樣安慰自己。
山路蜿蜒,巍峨盤旋。雷公降雨,留潔與人世間。
他呢?
他人呢?
田間小路不見人來。
那個光頭和尚還沒有來。
我在等他。
我是在等他。
我是在等他的。
他一想起和尚還是想笑。他記得他的樣子,又似乎記得不大清了。不過好在,無論何時,他總是會在第一眼就認出和尚來的。和尚也是一樣的吧?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也就會認出他來的吧?
和尚究竟長什麼樣子呢?
他穿的一定是灰色的袈裟啊,一定是灰色的禪衣啊。他是個武僧。不然他會穿什麼顏色的呢?木匠人眨了眨乾澀的眼睛,看向遠處,他也快看不清了,其實。
和尚都是有圓圓的光腦袋的。或許他不一樣,會有短短的一點點的發茬,很紮手。他有一串圓木珠,我記得他身上的檀香味的。戒疤是不會壞的。壞不掉的。整整齊齊。
那個光頭和尚還是沒有來。在木匠人死的最後一刻。他死在了下雨時分。
木匠走時,遇了一場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