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與易逝的
某一天早上走出門口,驚訝的發現,宿舍樓前的桃樹開花了。粉紅一樹,繁盛而嬌美。
幾天之內,廣場上的海棠,教學樓四圍的木槿,都綻放了春天的笑顏。食堂前也有了幾家旅行社在派發傳單,推介著短線的踏春之旅。
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光景,天空最清湛的時節,有些生命卻先於桃花而凋落。研究生的錄取線剛剛出來,有一個考我們校某係的學生因為成績無望而投湖了。據說他考了兩年,每次都隻差一點兒就進不了複試,今年隻差一分。因為事情發生在我們學校的湖裡,信息是半封鎖的,所以具體是怎麼回事,並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學生們口中的版本有許多,一種言論推翻另一種言論,卻沒有一個能夠最終站住腳的。
我在教學樓裡自習,手機震了起來。看到來顯時,不是很想接,是笑笑。這學期以來,她邀請過幾次讓我過去玩。開始我以為就是沒事說說而已,但後來,她的意圖很明顯了,而我的拒絕也越來越明顯了。有時晚上睡不著,自己忍不住反省,原來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怎麼今天走到這份田地?是那個流氓的錯,是我的錯,還是她的錯?
再怎麼想,電話卻還是要接,“喂?”
“是我。”
“嗯,沒課?”
“嗯,挺閒的。你忙嗎?”
“我在準備四級。”
“我們這有條桃花路,現在很漂亮,你要不要來看看。”
“嗯。我好像沒有時間。”
“你是不是在躲我?”
“哪有。真是沒有時間。你在乾什麼呢?”
“沒事轉轉,在湖邊。”
“湖”字讓我產生了一些緊張的聯想。笑笑的不幸經曆,我的醉酒,都從記憶中浮現出來。去年我還因為笑笑的不幸經曆而氣惱,想要陪她走出陰影,現在我卻因為一些自私的想法在躲避著她。經過了大半年的大學生活,我沒有什麼長進,難道連基本的責任心與善良都退化了嗎?
“我下午抽時間,去你們學校看看吧,春天了也沒到處走走。”
“真的?”電話那端的笑笑聲音裡有著未加掩飾的雀躍。
這種小孩子般的依賴進一步加深了我的自責。“那我們下午見吧。”
本來這一天都很閒的,偏偏到下午的時候社團有個臨時活動,我打電話跟笑笑說情況,她直說沒關係,晚點也行,就在湖邊等我。
她應該是無心說的湖邊,可是因為最近校園裡的不幸事件,我不得不對這兩個字敏感。想說,你換個地方等,又覺得開口了反而像暗示她,隻求社團裡的事情快點兒結束。
接近下午四點,我才坐上公車,到笑笑學校時,她就真的在湖邊坐著。
這學期還是剛開學的時候看過她一次,這回見麵發現她又瘦了一圈,我甚至懷疑她的骨頭都變瘦了。
這條桃花路很有名的,有百米長左右,兩側是一行一行的桃樹,估計有上千棵,而且居然像約好了一樣,幾乎都處在怒放的階段。隨處可見挽手而行的情侶,或是結伴而行的幸福家庭。已是黃昏時候,光線越來越暗,香味越來越濃,一切都在推波助瀾的營造著曖昧的氣氛。終於,有人無所顧忌的在樹下接吻了。
“我們走吧。”我轉過頭看笑笑,“我有些餓了。”
“我也正想著呢。”笑笑摸摸肚子,吐下舌頭,“我也餓了。”
看著笑笑吃了許多飯,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真是瘦到讓人看了都不忍的地步了。然而,她一定是平時吃得太少又不規律,胃已經很不健康了,經過這一頓過於飽的晚飯,居然胃痛了。在這方麵,我們都沒有多少經驗,也不知道是胃脹還是消化不良什麼的?吃了一點藥又不頂用,最後怕是食物中毒,就到醫院去看急診。
有過一次看急診的經驗,這次熟悉了一些掛號之類的步驟。可是,心裡剩下的隻是焦急,卻絲毫沒有了同甘共苦的甜蜜。
坐在休息椅上的時候,上次與紀豐來看病時的經曆不時浮現在頭腦中。記憶的載體有許多種吧,對於我來說,氣味常常可以像硬盤一樣刻錄下我的經曆,現在來蘇水的味道成功把我埋藏在了記憶的水流之中,滌淨我身上的灰塵,讓我奮不顧身的想回到那個時候然後再也不回來。
最後,終於有個醫生給笑笑做出了診斷:飲食不規律,腸胃狀況不佳,等。
笑笑聽著,臉上顯露出做錯事一樣的表情,特彆是當我看她的時候。她蒼白的臉色和躲閃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好殘忍,隻好把目光彆開。
走出急診,天色已晚,但看到手機上顯示已經近零點時,還是有些驚訝。我們兩個都無法回宿舍了。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黑暗掩蓋了灰塵,晚風讓世界更加安靜,我真的一點兒睡意都沒有。笑笑也是吧,她甚至說又想吃點兒東西了。
“這會兒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
“以後注意飲食,按時吃飯。”我說得很生硬嗎?像教訓妹妹一樣的口氣嗎?無論笑笑和我將來會形同陌路,還是有怨有恨,我都希望她能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微風經過耳畔,我忽然聽到一聲“冤大哥。”
這個稱呼還是在高中時候用的。那時候年紀真是小,說要以兄妹相稱,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幼稚。那時我讓她叫我“遠大哥”,她叫著叫著就叫成了“冤大哥”,好像我們是上輩子的冤家似的。
心情忽然開朗了起來。我是真的好希望我們可以回到過去。我那時就想自己要找個好人把笑笑嫁出去,嗬嗬,嫁妹妹對於兄長來說是不是有些不舍又有些成就感與責任感的事情。最好是我熟悉的哥們,那樣我可以知根知底,然後在她們小兩口熱熱鬨鬨歡歡喜喜過日子時,我也可以沾上一些幸福的氣息,來填補一下我沒有婚姻的遺憾。
細細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絲絲涼涼。兩隻手終於牽了起來。走到一個超市的停車場,現在已經空無一物,我們繞著場邊跑了起來,風在耳邊飄拂而過,我們仿佛可以逆著風追溯,回到時光的上遊。直到,跑得很累很累。
“我想,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好得多。”笑笑喘著氣說,“你適合做一個哥哥,不適合做個愛人。”
“嗯?想通了?”我也喘著氣,好久沒有過的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