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五齋祭日。
玄圓山道上人來人往,沿路是賣玉石香火的攤位,不遠處的道觀偶爾飄出一兩縷白煙。
今日正是玄圓道觀對外開放,舉辦道場為香眾祈福的日子,亦是這一年香火最為鼎盛的時候,前往的香客絡繹不絕。
幾輛黑色豪車大搖大擺地停在了道觀門前,奇怪地是也沒有道觀裡的人來驅趕,自清晨起一直停到下午,路過的行人紛紛好奇地看上兩眼,有的甚至拿出手機拍上幾張照片。
道觀中最為受人歡迎的活動,向來是求簽解簽,殿前小小的方桌旁圍了一堆人,都在排隊等著解簽。
“八月過後會有良緣,但也要注意彆招惹爛桃花,不然就算良緣來了,也會錯過。”
“謝謝師父。”
有香客趁著小道士解簽的時候,好奇問道,“師父,門口那些車我見停了好一會兒了,是誰家的車?”
小道士沒說話,隻是伸手指了指前方未對遊人開放的殿閣。
殿宇紅牆綠瓦,雕梁畫棟,依著一棵百年鬆樹而建,蔥綠粗壯的樹枝蔓延穿行至殿閣二樓。
有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閣樓的石欄上,背靠紅柱,身側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朝著她說話。
這人穿了身青色道服,發髻插著一隻玉簪,眉眼疏淡,五官生得極為好看,每一處輪廓好得恰到好處,就連陽光都偏愛她幾分,與鬆葉交織落在身上,襯著瞳孔亮又淡,神情沾著些許散漫。
香客的視線不自覺又往上麵多看了兩眼。
隻見她一雙漂亮的鳳眼懶懶垂著,神色閒散冷淡,身上簡單樸素的道袍並沒斂去她的傲慢矜貴,她此刻手上拿著把小刀,正專心雕刻一塊木頭,注意力似乎根本不在旁邊的男人身上。
“這人可真好看,莫非是個長發的.....”
小道士似乎猜到這人要說什麼,笑了聲,“不是,她是我師姐,不是男道士。”
香客感歎道,“沒想到這道觀裡還有女弟子。”
“我師父收徒隻看緣,不看男女。”小道士說道,“我師姐是俗家弟子,拜師比我早,近來在道觀修行,這門口的車子就是來接她回去。”
香客聽完,嘖了兩聲。
樓閣上的那位肯定是個不差錢的主,非富即貴,不然哪有人下山是開著一排邁巴赫來接,簡直是壕無人性。
小道士把簽看完,說道,“你近來要注意身體方麵....”
香客收回目光,“小師父,這話怎麼說?”
盛夏時節,蟬鳴長鳴間混雜著各種聲音,在耳邊吵得讓人心煩。
“大小姐,老爺都說了,今天一定要把你帶回家,不然就把我和二火炒了,趕回老家種田。”保鏢哭喪著臉說道。
沈容與眼也沒抬,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那就炒了唄,前段時間你們不還說,待在我家七八年覺得無聊,沒意思嗎,這不正合你們意。”
即將被老板炒魷魚,麵臨中年失業危機的大冰,“....小姐,我們那是開玩笑,當不了真。”
大冰繼續勸說道,“老爺還生病了,你得回去看看老爺,不然老爺會傷心。”
“上上個月是腸道炎,上個月是胃病,這個月又是什麼病?”
大冰噎了一下,他穿著嚴嚴實實的西裝,後背原本就熱出一身汗,看見沈容與無動於衷的樣子,更是汗流浹背了。
他家大小姐是屬於富家子女中玩世不恭的那一類,在彆家子女拚命謀劃為家產爭個頭破血流時,她是吃喝玩樂一個不落,沒事就躺在家盤那兩顆破核桃。
看著是與世無爭的模樣,隻是這性子可不是逆來順受,老爺子在飯桌上多提了幾次相親,大小姐就跑到道觀硬生生待了三個多月。
大冰說道,“老爺,他....他出車禍了,對,出車禍,傷到腿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車禍?”
沈容與眼尾微微上挑,手中的刀沒有控製住力道,削下木屑的同時碰到手指,鋒利的刀刃瞬間劃出道小口,血珠爭先恐後地滲出來。
大冰倒吸一口涼氣,“大小姐....”
沈容與把銀色小刀丟到一邊,麵色無常地用另一手往傷口上一壓,“沒事,你繼續說。”
大冰說道,“老爺就是前天去見個老朋友,結果在路上被車子追尾了,把腿給折了,現在還打著石膏,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著呢。”
聽到這裡,沈容與忍不住勾了勾唇。
打著石膏?半死不活?
那昨天在朋友圈裡發和老戰友踢球照片,說自己老當益壯的人是誰。
“老爺年紀大了,這一傷筋動骨就難免多想,怕自己以後走了沒人照顧你,說特彆想見你一麵,想你想得大半夜裡偷偷摸摸掉眼淚。”
沈容與靜靜地聽大冰胡說,見血止地差不多了,手握住小刀,在指尖轉了轉,然後壓在手腕上隨意地比劃起來,像是在確認刀的鋒利程度。
刀口隻是輕輕一劃,手腕上又多出一道傷口。
沈容與蹙了下眉,把刀蓋上刀鞘,抬手乾脆利落地拋下了樓,正當轉眸之際,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狹長深邃的眸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樓下出現了一個漂亮女人。
殿前的香爐裡燭火升起,白煙嫋嫋。
她站在地麵的太極八卦圖的正中央,一身素白長裙身材窈窕,微風吹起衣袂,好似天仙,站在人群堆裡格外的惹眼。
漂亮女人頭微微仰起,陽光給冷白的膚色鍍上一層金粉。
此刻,她們的目光隔著廟宇中的檀香交彙。
定格兩秒。
沈容與從剛剛就感覺有人在偷看她,沒想到她都抓包了,對方居然絲毫沒有收回視線的意思,甚至坦然地把目光挪到她的手腕上。
又是幾秒後,女人長眉輕輕蹙起,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是很厭惡的樣子。
沈容與不知道這女人在這裡盯了自己多久,但兩人中間隔著距離,眼神不至於好到看見她手上的傷痕吧。
還有,這是什麼鬼表情。
沈容與鳳眸微眯,用口型無聲說了句“你看什麼看?”
說完,沈容與伸手抹去手腕上的血跡,當再次看向樓下中央時,發覺女人已經不見了。
——好奇怪的人。
“大小姐,不管怎麼樣,你總歸是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