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認識到這一點的她仿佛心中的某個希望和信念在慢慢崩塌,像有一桶涼水從上澆下,整個人被抽去了溫度,心跳卻反而加快,有了一絲窒息感。
守門員望了過來,篤步前來,視線第一個撇向他們的臂膀,隨後開口嚴厲道,
“喂,你們在這裡乾什麼?總不至於你們也想進去吧?作為馬萊人你們應該很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快走。”
“馬萊人?”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見這般行動再僵持一會兒可要引人注目,利威爾臉色難看得拉了下她駐足不動的衣袖,“喂,該走了。”
但她雷打不動的身姿讓利威爾皺著眉,吐了一聲濁氣,隻好用武力強行將她帶走。
扯著她遠離那危險的囚籠直至不再會被守門員窺探到的風險後,利威爾再收回觀察四周的視線,可以專心盯向眼前人,“你可有身為弗裡茲的自覺?要是剛剛被人起疑,我們這次可就得打道回府了。”
她握緊了身側的手,在利威爾嚴厲的眼神下低下了頭,卻沒有正麵回答。
“我是不是弗裡茲有這麼重要嗎?”她聲音清淺,卻帶著幾絲艱難,“就跟我們是尤彌爾子民的後代有這麼重要嗎?”
“我沒有成為巨人的能力,可如果剛才暴露,他們依舊會視我為唾棄的對象。”
利威爾瞳孔微動,就聽見她繼續說道,“我們隻是剛好身為尤彌爾的後代,是絕佳的對象。”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隻是被轉移的惡意聚集體而已,就算仇恨的對象不是我們,也一定會有新的對象。”她情緒很是低落,甚至抬手拂起額前的金發,卻依舊滑落手腕。
“我早就應該知道,書中早已告訴我有人的社會就一定會存在矛盾。”
利威爾沒有聽全她近乎呢喃的聲音,隻覺得她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沉,但她沒有給予他反應的時間,下一秒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語氣急切。
“利威爾,我們要趕緊回去,要不然艾倫…”
他應該跟自己一樣,不對,他看到了那麼多的記憶,一定比自己更早就清楚這些事情,那他能否承受?他一定沒有辦法堅持。
前段時間她曾那般誇下海口,給予他有另一條路的希望,此時那個少年恐怕心中的光早已破碎的一地都是折射雜光。她怎麼能…怎麼能在沒洞悉全貌的情況下輕率去鼓動那個脆弱的少年。
她無比後悔。
“你冷靜一點,這裡不是牆壁裡,我也沒有帶立體機動裝置。”利威爾撫上她有些用力的手背,從自己身上拉離,“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叫輛馬車。”
沒一會兒,他又折返回來,抬手討要,“把你的錢袋給我,我的被偷了。”
與她所消沉的原因不同,利威爾隻覺得自己身上能被區區一個小鬼摸了去真是這輩子的恥辱,在巨人被消滅殆儘的當下,可不是隻注意大聲響就足夠的。
今後更要警惕的可是來自人的那些瑣碎聲響。
他從來都知道地上地下都是一樣,即使從地下來到了有陽光照射的地麵,也一定會有陰影,從無數人的腳下蔓延出去,就像這世上永無止儘的惡意。
坐在馬車裡的兩個人各自沉默,讓駕駛馬車的馬萊人倍感焦灼。
下了車,她沒有找到艾倫,這讓她十分焦急。
“你說艾倫?這麼說來好像都沒看到那群小子。”韓吉這才想起那些青年們的存在,見她急不可耐的模樣,不緊不慢的撫慰,“彆擔心,他們早就長大了,你彆像利威爾一樣管的太緊了,是會被煩的。”
可是她焦急的並不是韓吉所想的那種,她欲接著解釋,被利威爾攔了下來,“我們去找,你一個人在這裡待著。”
可她一個人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她等不了,在房間不斷篤步,卻在心中仿佛聽見了某種呼喚,又像是一種說不清的心電感應,她好似知道那名少年在哪個方向。
在一個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隻有無法變成巨人的弗裡茲才能察覺出來,大體是在月光的正下方。
冷色的月光撒在那名少年的身上,他臉龐微微揚起,似乎在閉目感受夜晚的氣息。他修長的脖頸下喉結微動,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那雙碧綠的眸子深邃得藏起了他所有的情緒。
沒一會兒,他側過視線,無言的看著她,用他如今已經失去色彩的眼眸望著她,等待她的來意。
他已經變得如此沉寂…
明白這變化的她感到無比悲傷,是如何奔跑和焦急也無法追回的無力感。她低下了頭,請問,“你要走了嗎?”
“我要去到敵人那邊,就跟他們當初一樣,到頭來我們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柯爾蒂婭殿下。”
“對不起,艾倫。”她隻能道歉,不斷吐出,“對不起…”
艾倫微微低頭,去看不斷沁出淚水的女子,表情朦朧,“為什麼柯爾蒂婭殿下要道歉,是因為你也看出來了嗎?”
根本沒有更好的方法…
她不敢發言,隻能沉默的用那雙濕潤的眼眸去望向艾倫,眉眼間滿是阻攔。
直到艾倫遠去,她都隻能靜靜地站在那裡,什麼也做不到。她月光下孤獨的身影仿佛就是艾倫逆向前行的身影。
看著那孤身一人的身影,她不忍,向前邁步喊住了他,“艾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