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陽光撒在大地上,為即將舉辦的遊行拉開帷幕。
莎嘉趴在城堡的陽台上,目送著那個可憐的女人被眾人圍堵著綁上火刑架。
她頭發淩亂,衣服被扯開,露出白皙的交織著傷痕的皮肉,臉上似乎被扇了巴掌印,紅彤彤得刺眼。
莎嘉看著,心裡卻激不起一點波瀾。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幾乎沒過幾天就會有人被綁上來,被人宣稱為女巫,是魔鬼的象征。
他們甚至不去神殿,就那麼自顧自的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就算那個女人高喊著:“我不是女巫!我不是。”
誰在乎呢?他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莎嘉看了會兒,覺得無趣。
哪怕女人高喊著不是,可她任憑他們拖拽,把她綁上火刑架。
這種不會反抗,隻一味地重複不是的人連死去都變得毫無意義。
莎嘉走回房間,站在梳妝台前站了好久。
金色的長發被紮起來,挽在腦後。
白皙的皮膚配著天藍的禮裙,淡金色的眸子望著自己。
被勾勒得不堪一握的腰肢,高挑的身材,頭上沉重的皇冠被固定在頭頂,扯得頭皮生疼。
寬大的禮服被裙撐撐起來,顯得美麗而繁雜。
鞋跟細而高,像踩著高蹺,走路時總有傾倒之感。
她近乎審視地看著自己,除了容貌她沒有一點像童話裡所講述的公主。
她不溫柔,不包容,不可愛。
相反的,她冷酷,狠心,惡毒。
她甚至想過謀殺她的父親。
莎嘉更像是個誤入了童話世界的人。
“公主,快到時間了,國王請您過去一趟。”
門外有人敲擊著,說著。
莎嘉沒應聲,隻皺了皺眉。
今晚要來了。
那隻惡龍今晚會來擄走她,就像所有童話故事裡講的那樣。
惡龍擄走了公主,公主在洞穴裡瑟瑟發抖,終日祈禱著其實能早些來救她。
然後等待騎士來的那天再哭著跑向他,等待他殺掉惡龍帶她回家。
最後坐在房間裡等待著王子,與王子成婚,獲得幸福美滿的結局。
隻是讓莎嘉覺得很可笑,她總覺得這樣沒有一點意義。
王子哪是一見鐘情,他娶得是權力,是財富。
而女人似乎在這裡就隻能夠像商品一樣被隨意出售,販賣,婚嫁。
還要滿心歡喜地想自己獲得了救贖,那是最好的結局了。
而沒有人提出異議認為它是錯的。
她們隻會順從的,毫無反抗的接受。
莎嘉從骨子裡厭惡這種可怕的奴性。
她覺得自己應該擁有更多,不隻是衣服,鑽石,珠寶。
她要權力,名望,金錢。
她要一切她可以得到的。
她想要王位。
她對著鏡子自嘲地笑笑,而後帶著溫婉的笑容推開門,一步一步緩緩走著。
她早已習慣細長的高跟,沉重無用的禮裙,緊得快把人勒死的束腰,身上帶著的華而無用的鑽石。
似乎貴族都需要用這些東西來彰顯自己的地位,哪怕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隻有那麼一點可悲的優越感。
你看,你的地位沒有我高,你的權力沒有我大,你的財富沒有我多,就這麼簡單粗暴地宣布。
隻有國王不一樣,他站在那就是權力的象征。
他無需用更多的物件來證明他的地位。
他擁有一切,他是神的使者。
全國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那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位置。
有人甚至都不敢幻想坐上那個位置。
莎嘉走過長長的走廊,這條走廊仿佛長得沒有邊際,她不斷向前走著,映入眼簾的仍然隻是看不到底的黑暗。
她曾經在夢中無數次地向前奔跑,跑過幅幅畫像,跑過盞盞燈燭,跑向那個渺遠而又未知的未來。
她從未真正跑出去過。
莎嘉在現實中走出走廊,穿過繁花已敗的庭院,走過已有枯葉的水塘。
她前往著國王的房間。
她的父親,瓦倫加一世正坐在書桌前辦公。
窗簾微微拉開,反射到桌上的金屬物件上,發出微弱的光。
瓦倫加看見她,溫和地招手,對著她露出一個笑:“莎嘉,過來。”
他放下手中的公務,摘下鼻梁上那副金絲眼睛,淡金色的眼睛笑得眯起來。
“父皇好久沒有看到你了,最近國務繁忙,倒是忘了去看看你。”
莎嘉聽著瓦倫加的話,熟練地扯出一個笑。
“那父王可得好好陪陪我。”
她說著,走進了房間,站在距瓦倫加一米處。
瓦倫加點頭,也沒在意,眼神在桌上鋪著的紙張上來回掃動。
他思索著,而後問道。
“莎嘉,你已經十八了,有喜歡的人了嗎?”
瓦倫加問著,像每一個關心女兒的父親。
“目前還沒有,是王子來求婚了嗎?”
莎嘉看向桌上的白紙,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讓她感到煩躁。
瓦倫加示意她坐下,溫柔地看著她。
他說:“是啊,路齊勒王子相比是個很好的人選。”
“他是他們國家公認的少女最想嫁的男人,而且戈亞王國足夠富有,你去那邊也衣食無憂。”
“路齊勒王子應該會對你很好的,就像童話故事裡寫的那樣。”
“莎嘉,你會擁有一個美好的,幸福美滿的結局。”
瓦倫加注意著她的神情,就算莎嘉憤怒地摔了東西,說著不嫁他都能夠安撫她。
哪怕不能,在回來之後她也會轉變主意。
儘管莎嘉不會這樣做,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瓦倫加還是觀察著她的每一絲情緒。
可莎嘉沒有任何反應,她隻是平靜地點頭:“父王覺得好那便是好的了。”
瓦倫加難得有些詫異。
今天,莎嘉不像她。
她沒有任何反駁或條件,隻是很平靜地接受,就像以前他送給她的珠寶。
她不在意。
她和前幾年不一樣了。
瓦倫加微笑著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衝莎嘉擺擺手。
“行了,莎嘉,你回去吧。”
莎嘉像往日一樣行禮,離開,對國王獻上祝福。
莎嘉退出房間,再次走到庭院裡。
她看見路過的侍女小跑過來說:“公主殿下,王後叮囑您今晚萬事小心。”
話音剛落,惡龍的身影已經籠罩在城堡當空,黑壓壓的一大片,照不進一絲天光。
那隻惡龍化為人形,來到公主麵前,把公主向天上扔去,嚇得身邊侍女大叫。
而惡龍也沒管,隻是變回原型再飛上空,叼著公主離開。
“公主?”偶然路過的聖勞倫斯騎士看著天空中漸小的點,不確定的問道。
莎嘉在空中,空氣有些稀薄,讓她呼吸急促。
她在空中飽覽整個王國。
貧瘠的村莊,富饒的都城,熊熊燃燒的大火,歡呼的慶典,刺眼的教會旗幟與禮堂,以及突如其來的爆炸。
一切的一切都穿過樹林,村莊,透過雲層向她飛奔而來。
莎嘉在空中說不出話,臉有些發紅。
可她卻有一種掌握一切的感覺,一種極致的愉悅。
惡龍飛得稍低了些,讓她儘量舒服一點。
惡龍飛得很快,帶她來到了王國的邊境,那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青黃的群山裹挾著璀璨的夕陽,藍色明湖鑲嵌在山頂,在夕陽下發光。
莎嘉被溫柔地放在山洞裡,而後惡龍變成人形坐在她對麵。
“我其實沒有什麼惡意的,公主殿下。”
莎嘉看著他,透過洞口微微渡進來的陽光打量著他。
他應該很高,烏黑的發絲,眼睛紅得像一攤沉淤的血水。
穿著華美的禮服,金線勾出暗繡,後邊是小山高的財寶。
標準的惡龍形象。
惡龍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畢竟剛把人家從皇宮裡撈出來。
他開口想再說些什麼,可莎嘉先開口了。
“你們為什麼每二十年都要來一次這種戲碼,有意義嗎?”
惡龍偏了偏頭,半張臉沐浴在陰影裡,讓莎嘉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這是魔龍一族的傳統,年滿十八歲的公主要被抓走,等待騎士來救她。”
“然後砍掉你們的腦袋掛在城門上是嗎?”莎嘉笑了笑,笑的很乾淨,眼裡是藏不住的惡意。
“那可真是個偉大傳統呢。”
莎嘉笑著看他:“那麼,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