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迎出去:“今兒上午剛去采的,原是想用蜜漬了做成桂花糖再送些去你宮裡,誰想你到來了,桂花糖現在還沒得,過幾日給你拿些去。”
我拉了宛菡的手到屋子裡坐下,讓小芷上了茶,調笑道:“宛姐姐今日得空來看妹妹了?看一會兒皇上找不著你。”
宛菡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道:“就是張猴兒嘴。”又說:“今日有畫師進宮為皇上作畫,我得閒過來瞧瞧你。”
聽到畫師兩個字,我不由得想起那張笑意融融的臉。宛菡奇道:“你可是怎麼了?臉卻紅了。”因說我才覺得臉上飛霞,忙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掩過,又道:“姐姐近來可好?”
宛菡懶懶地說:“好倒是還好。可最近總覺得身體乏,懶怠的動,總覺得口裡淡淡的,老想著那酸辣的吃食。”
我道:“可是身子不舒服?讓太醫去瞧了沒有?”
宛菡又說:“沒覺著什麼不舒服,也就沒去請太醫。”
我說:“回頭還是請太醫來瞧瞧,自己的身子要愛惜才是啊。”
宛菡笑笑,又拍拍我的手:“放心,這個我知道的。倒是你,轉眼進宮就要半年了,連皇上的麵兒也還沒見過,這怎麼行?那王太醫給你看了這麼久,還不見好齊全呢?姐姐真是為你憂心啊。”
我反手握了握宛菡的手,淡淡的說:“各有各的命,妹妹倒覺得這樣清清閒閒挺好。”
宛菡聽我這麼說,語重心長地說:“妹妹就願意寂寂無聞的在深宮中了此餘生嗎?”
我盯著茶盅蓋子,默默不語。宛菡又道:“你可知從浩煙園度夏回來,那薛語桃被皇上賜了封號,如今已是麗嬪了。”
我不由一驚:“以她張揚跋扈的行事作風,竟越過了你去?”
宛菡哼一聲,有些忿忿:“前陣子有外臣與皇上政見不合,惹惱了皇上,那薛語桃的父親攛掇眾臣聯名上折子彈劾。皇上聖明,那彈劾的折子雖然沒準,但也博得龍心大悅。這不就給她賜了封號嗎。”
我點點頭,想到還在蜀州離鄉上任的父親,頗覺心酸。
宛菡喝了口茶,說:“可我總瞧著裕妃和她這妹妹似乎有點不對付啊……”
頓了頓,又說:“咳,許是我多想了吧。隻是蕊妹妹,姐姐今天有幾句話可要對你說,若你認準了打算在這紅牆之中孤寂一生,那是你自己的心思姐姐也無話可說,但姐姐勸想想,你是家中獨女,父母離鄉在外無人照應,你不為了自己,也可得為你父母打算啊。雖說後宮不得乾政,可若是你好了,對他們也總是有益處的。”
這話無疑是說到了我心裡,宛菡拍了拍我的手:“妹妹好好想想。”
晚膳前宛菡辭了我,說是怕皇上要去睦元宮用膳。
送走宛菡,我在窗子底下坐著,思量著她說的那些話,眼前卻總是晃著那張含笑的臉,心裡頓覺煩悶。南卉過來點了燈,我順手揀起小幾上擱著的一本書翻開來看,入眼卻是一首《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就像被人窺看了心事,臉又燒了起來,端起茶盞一飲而儘,心仍是撲通跳個不停。
忽又想到我才十五歲,我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卻已處在宮牆之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奧義,想來是終我一生也無法體味的。心中念道:“一入宮門深似海”,不由得心酸不已,竟然滴下淚來。
紫欣本是過來請我用膳,見我怔忪著暗自垂淚,唬了一跳:“小姐,好好的怎麼就哭了。”經她這一聲,正擺膳桌的南卉和紫陌也奔了進來。
我忙用絹子拭了淚,強自笑道:“偏你愛一驚一乍,我不過是讓撲火的蟲兒迷了眼,哪就是哭呢。”遂又說:“晚膳得了麼?扶我用膳去吧。”
紫欣這才扶著我去了膳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