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南坐在段安北家的飯桌上,臉板得周周正正,連帶著眼皮都耷拉成了平時半撩不撩的樣子。
段安北不在旁邊,陳念南壓根兒不樂意裝給誰看。他心裡隻叫囂著兩個字——
“去死”。
是誰想要向段安北表白,段安北又會不會答應。
這樣不能用拳頭,也不能用道理控製的事兒讓陳念南太迷茫了,他甚至沒敢去打開那封信件。
不是為了什麼道德感,他怕自己知道了是誰,會忍不住揍他。
那樣段安北會不開心。
“小北?”沈蔓給他夾了塊羊肉,“怎麼突然不開心?”
陳念南回過神,扯著嘴角笑了笑:“沒呢,有兩道題沒做出來,剛還在想。”
沈蔓鬆了口氣:“彆這麼有壓力,那個競賽沒考出來還有辯論賽的加分,辯論賽輸了還有自主招生,完了還有普通高考和出國的路能走,路多得很。”
陳念南“嗯”了聲,扒拉了下麵前的羊肉,剛才麵對泡麵的那陣乾嘔的感覺瞬間再次湧了上來。
他閉著鼻子把羊肉夾起來,也不嚼,混著一大口米飯硬生生吞了下去。
“這麼著急。”沈蔓給他遞了杯牛奶,“這才剛高三,壓力怎麼就這麼大......明天回外婆家玩一天?那兒的桃樹結果了,你外婆昨天還念叨著讓你回去吃。”
陳念南沒法兒替段安北做任何一個決定,他含糊:“再看吧。”
眼見著沈蔓還要給他夾羊肉,陳念南伸手往旁邊的豇豆上夾了一筷子,又捧起碗,不動聲色地躲開沈蔓的羊肉,三兩口把飯吃了個乾淨。
“我去寫題。”陳念南放下碗就往樓上逃,衝進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羊肉的膻味強勢地占領了他的鼻子,陳念南胃裡卻沒東西可吐了。
頭暈目眩中,他眼前耳邊都是段安北。
段安北接住的糖,段安北笑著說“crazy”,段安北跟董力勾肩搭背往外走,段安北放回去的枕頭,段安北的身體......
段安北的一舉一動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過、晃,陳念南卻感受到了身體某處不可名狀的變化。
他重重閉上眼,平靜地經曆了三個呼吸,又猛地抬手,掌風凜冽地刮在陳念南的臉上,卻又堪堪停住——
這是段安北的身體,不能打。不能打。
“不能打......”陳念南喃喃,“我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還沒死.....”
陳念南渾身泄了勁,悲愴地癱坐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無可救藥的靈魂在這樣美好乾淨的身體裡作祟,他惡心,他粗鄙,他......
他在段安北的身體裡,肖想段安北,硬了。
死了吧,陳念南想,隻要死了,互穿就會結束,段安北就還是高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太陽,自己這點兒齷齪肮臟的泥點子就沾不到他。
手掌蜷縮成拳頭,指甲陷進肉裡,陳念南卻感覺不到痛。
“我怎麼不去死......”陳念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絲毫不敢動彈,“快下去啊......快他媽下去啊!!”
可他越是低聲怒吼,下麵的感覺就越是清晰,陳念南額頭都布了層汗,手臂上的青筋突起,卻又驀地想起那封情書。
他有什麼資格揍人呢?那封情書裡藏著的一定是比他要美好百倍的人生,與他這樣的瘋子截然不同的靈魂——
是與段安北最相配的人。
如果段安北談了女朋友,自己又要如何自處呢?他要扮演段安北,去替他處對象嗎?
頭頂慘白的燈光在陳念南眼裡晃晃蕩蕩,他麵色卻比頭頂的白熾燈還要慘白。
他踉蹌起身,灰敗而癲狂地給段安北打了個電話。
“怎麼了?”段安北問。
陳念南沉重地呼吸著,隻三個字,段安北隻消三個字,就能捋順陳念南的毛。
“出事了嗎?”段安北問,“段安北?”
陳念南被這聲“段安北”喊得回了神,細微的顫抖壓抑在喉嚨的最深處,吐出的氣息疏離又淡漠:“沒,阿姨問你明天要不要回外婆家,吃桃子。”
段安北笑起來:“好啊,你替我答應了吧。”
陳念南又應了聲,電話裡一瞬間沉寂下去。
他把電話放在耳邊,又輕輕抽了張紙,抹去臉上的汗珠與水漬,三張麵巾紙輕飄飄落入垃圾桶的瞬間,段安北開口了。
“你要不......明天跟我一塊兒去吧。”段安北說,“你——”
“不了。”陳念南麵無表情,“你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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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露餡,兩人分開的時候都會報備行程。
陳念南看著屏幕裡段安北發來的桃園,沒回。上麵白色的對話框已經兀自講了很久,從昨晚那通電話開始,陳念南再也沒回過段安北任何一條消息。
自己暗戀段安北兩年,從來沒為著這個對段安北起過任何的肖想,更彆說起反應,他隻能把昨天的事兒歸結為是他跟段安北走的太近了。
人卻又總是貪心。
陳念南剛撂下手機準備繼續寫題,班群的消息蜂擁而至,是渭華大學今年的提前批辯論賽加分政策和化學競賽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