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麼打手單子都接的。”
段安北“嗯?”了聲,嚼著剛剛咬了半個的羊肚包抬起頭,卻在旁邊的盤子上看見了被陳念南吐掉的那一口。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陳念南。
“我不揍好人。”陳念南說。
“什麼才算好人?”段安北問,“看職業?”
陳念南垂下眼,兩個高三生了,用“好人”“壞人”來分類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過於幼稚了。
但段安北沒讓他逃:“什麼算好人?”
“你這樣的。”陳念南說,“或者董力那樣的。”
段安北問:“那你這樣的呢?”
一句一句的太有攻擊性,陳念南再怎麼被那個牽手昏了腦袋也能聽出來了,他看了段安北一眼,笑了。
陳念南一笑,氛圍瞬間掉了個個兒,段安北那點句句相逼的淩厲散了個一乾二淨,主場又到了陳念南這兒。
陳念南慢慢站起身,走到了段安北身邊。
“冒犯了。”他低聲說,手上的動作卻沒客氣,探出去掀開了段安北的袖子。
“沒注意過吧?”陳念南把袖子掀了放到段安北眼睛底下,一條三四厘米長的直線疤就這麼直直地往人眼底紮。
“還有這兒。”陳念南又伸手把段安北觸著盤子的手心翻過來,手腕的疤晃得人眼睛疼。
“段安北。”陳念南又隨便虛著點了兩個部位,都是帶著疤的,深深淺淺,“我沒學過打架,但挨打得多了,就明白彆人要怎麼打,我要怎麼躲,這是靠我自己的血累起來的經驗。”
他重新坐到位置上:“你覺得我是什麼人?好人?”
陳念南的心情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這樣鎮定自若,他伸手去拿麵巾紙,藏在桌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擦著,整張紙都成了紙屑,陳念南手心裡的汗也還是在汩汩地往外冒。
止不住。
掀袖子時,陳念南覺得痛快極了,像擠出臉上新冒的痘,像撕開腿上未愈的痂——
我多臟啊,陳念南想,主動遠離我吧。
他幾乎是自殘一般地丟了紙巾,拿起筷子往嘴裡塞羊肉,可段安北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像崩潰與沉淪的最後一道防線,陳念南再怎麼塞肉,也不敢張大了嘴,隻能小口地塞,大口地嚼,整塊地咽。
“彆吃了。”段安北輕輕拿走了他的筷子,又把垃圾桶放到他的腿邊,“吐了吧。”
陳念南愣住了,拚命搖頭,嗆得眼角都紅了起來,又急切地往下咽羊肉。
“你不愛吃羊肉,是不是?”段安北起身去冰櫃裡拿了瓶水遞給他,“吐了,漱漱口。”
陳念南瞬間安靜了下來,像隻落魄的小狗。
腮幫子不動了,手也不動了,陳念南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不動了,連剛才緊張到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聲都歸於平靜。
他緩緩吐掉了嘴裡的羊肉,麵無表情地用礦泉水漱了口。
段安北遞了張紙巾過去:“吐完了?”
陳念南慢慢點了點頭。
段安北付了錢,攬著陳念南的肩出去了。
一直走到了街角,聞不見羊肉味兒了,段安北才問:“現在好多了?”
陳念南好像隻剩下了點頭功能,一句話不說,一點兒聲不發,他不知道如果段安北問起來“明明不愛吃,為什麼要來?”他要怎麼回答。
段安北也確實盯著他看了很久,半晌後才歎口氣:“我的不好,沒問過你愛吃什麼。”
陳念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沒愛吃的。我不挑食。”
兩個人揣著各自的心事沉默下去,一陣穿堂風過來,陳念南開了口:“抱歉,沒讓你吃開心。”
段安北愣了,強調:“是我請客答謝你,是要你開心。”
陳念南忽的抬頭,眼神很真誠:“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段安北啞口無言。
他該拿什麼拯救陳念南的戀愛腦。
羊肉是吃不成了,段安北隨便往旁邊掃了兩眼:“吃麵麼?”
陳念南又點點頭。
夏天六點多的天是深藍色的,段安北稍稍落後了陳念南半步,覺得這天藍得重,像是沉在人的肩上,抵在人的背上,壓著人往前走。
陳念南回頭看他,口袋裡的手機卻抽風一般地響起來,全是短信。
他皺眉看了看,手一瞬間捏緊,手腕上的青筋根根爆炸似的往外突,指根泛白了兩道。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