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蛇不死,就要纏住他的脖子;那隻鼠不踩,陳念南就要要失去作為兩天口糧的饅頭。
他不是沒有悲憫心,他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陳念南瞥了王翠一眼,笑了:“你以為他們敢衝上來?”
他踏了踏腳下的泥土地,下巴隨意地往旁邊毫無保護措施的山路邊一抬:“我要把人踹下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王傳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把手重新搭上去,卻又聽見陳念南說:“你知道我的疤怎麼來的麼?”
王傳知道個屁。
陳念南點了點他的書,示意他彆著急撓:“得讓你撓明白。”
“王伯伯王爺爺待我好,希望我找個好人家。”陳念南笑了,“可是啊,我又凶又不愛說話,怎麼辦呢?”
“沒關係,我還有一副好皮囊,是不是?”
他隨意地在自己臉上抹了兩下:“所以有人為著我這張臉看上我的時候,兩位長輩開心得要瘋了,收了近萬元的賄賂......不,是禮金,近萬元的禮金,就把我送給了這位實際上沒有達到領養條件的——戀,童,癖,是不是?”
最後幾個字陳念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山風在陳念南白皙卻布著疤痕的背脊上緩緩吹過,像是在安撫躁動的少年。
“不過你們沒想到,我能、我也敢下狠手,他在想要抱住我的瞬間踹中他的肚子,他的指甲在我的背上狠狠劃過,留下了這道疤——”
“你們應該慶幸,他碰著我的隻有那八個指甲尖兒,所以我斷了他十根手指,但凡他的手臂——或者他身上的任何部位也碰著了我,等待他的應該是分屍。”
陳念南隨意地勾唇笑了笑:“你現在覺得冤枉麼?”
“分屍”兩個字一出,王傳什麼都不敢說了,拚命搖頭,陳念南的氣場和表情都像是明晃晃的威脅——
他真的敢。
王傳猛地屏住呼吸,指甲嵌入肉裡狠狠一按,陳念南看著他,卻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段安北朝這兒望的視線被擋住了,眼裡隻有少年寬闊而挺拔的脊背。
王傳的指甲縫裡瞬間溢滿了皮和血,陳念南淡淡地轉過身,又去拿那把彈簧/刀:“最後一件。”
這次沒等他再轉,一個人影就自己滾了出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拍那張擁抱的照片的,是他......是王院長,啊不是,是王興平,他說你手裡有福利院和那些不符合領養條件的人勾結的證據......”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陳念南的神態,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繼續小聲說,一邊悄悄挪近了陳念南:“他說如果你沒來參加他的葬禮,就說明那人的十根手指沒能打消你的怨氣,就要——”
他猛地一躍而起,想搶奪陳念南手裡的彈簧/刀,陳念南淡淡瞥了他一眼,沒躲,就隨意地把刀尖往他那兒一舉,直直地衝著人的掌心紮去。
“陳念南。”段安北又喊了他一聲。
陳念南手一頓,手偏了偏,刀身刺進了那人的指縫裡。
陳念南漠然地看著刀刃上的一絲血珠,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不是陳念南的“找事兒”,這是一場複仇。
兩人躺在水窪裡的時候,陳念南說起這些,段安北問他:“你真有證據?”
“沒有。”陳念南說,“我當年才十三歲,想不到這些。”
“如果你想到了呢?”段安北問,“你會裝作無事發生,回到福利院去搜集證據麼?”
這個問題太耳熟,陳念南笑了笑,仰頭看著毫無星光的夜空:“我之前就說過,爛天爛地爛事兒,講道理是沒用的。”
夜幕四合,慘白的燈光打在一片歡聲笑語的少年人身上,陳念南的聲音卻寂寥得可怕:“當道德敗壞引發社會惡性事件,是道德約束還是法律製裁......”
旁邊的一個水窪被濺起波紋,倒映的燈光晃了一瞬:“都沒用。”
“我都不信。”
“我隻信我自己。”
在他灰敗腐爛的兒童時期,隻有絕望至極時衝領養人揮出的一拳,撕開了陳念南曠日持久的黑暗牢籠。
他見過那些西裝革履的人為王興平送上榮譽的花束,加以讚美的言辭,也見過腥臭的包子,長著白毛的饅頭。
他被藏在陰暗的角落裡,卻無人問津。
在最後起身往宿舍走的時候,段安北拉住他:“試一試。”
段安北說:“相信法律,相信道德,相信這個社會,再試一試。”
陳念南沉默了很久。
當晚的雨越下越大,窗外的芭蕉響了一夜,段安北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一聲床尾的歎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