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父母安排她來寧中上學。
父母說這裡是整個寧安市最好的學校,裡麵再也不會發生和以前一樣的事情了。
他們給許相看打了很多劑預防針,給她灌輸要走出黑暗的思想,許相看也努力說服自己。
終於,在2020年,10月6日。
她來到了新的學校。
寧安市第二中學。
她努力不讓大家看出自己有缺陷的性格,也縮小自己的存在,努力不去麻煩大家,不給大家添麻煩,有什麼事情自己一個人來,實在解決不了的,自己會努力想辦法解決。
但是當她來的第一天,大家問她為什麼叫許相看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沉默了。
並沒有像來之前做的心理建設那樣,鼓起勇氣回答大家的問題。
她甚至有些害怕,怕大家議論自己。
她那個時候拚了命的垂下腦袋,不讓大家注意到自己。
“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
“你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吧?”
有人替她解了圍,她抬眼望去,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和她一年前遇見的那個小男孩,眉目間有些相似。
許相看愣了愣,點點頭說是。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男生叫梁逢。
是相逢的逢,也是初逢的逢,亦是重逢的逢。
在這裡,隻有他對自己好,莫名其妙的對自己好。
許相看有的時候也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會是這麼的善良純真,可以質樸到什麼事情都來幫自己,這也是為什麼,許相看會喜歡上梁逢的原因。
他沉穩,他優秀內斂,他品質謙恭,虛己以聽,他內外敦厚,儒雅溫靜,至善至誠。
他比她之前遇見的許多人都要好。
好到沒有缺點。
好到連他站在主席台上發表演講時,太陽也會多眷顧他幾分。
這或許是偏愛,又或許是他炙熱如暖陽,卻偏偏亮了她心房。
他會叫她小同桌,會冒著大雨給他撐傘,就算沒有傘的時候也會在大雨滂沱的時候背自己回家,雨淋濕他的鞋,可他卻說沒關係。
他像個救世主,橫衝直撞的出現在她支離破碎的世界裡。
她甚至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她的感謝。
後來她才明確,原來這就是喜歡。
於是她為了他,修改了之前一次次不恰當的彆離,才以如今一個正常人的模樣,與他並肩。
在某天夜裡難以輾轉反側的時候,她會吞下治抑鬱症的藥來告訴自己,往後的路還會更艱難,但是沒關係,她遇見該遇見的人了。
她的夢裡有條難越的、翻湧的大河,而梁逢為她建了座橋,隻為渡她。
乘舟也渡,建橋搭石也渡。
許相看一直堅信,梁逢是她的敬亭山。
至少在一半蒼白的歲月裡替她禦寒了一處風寒。
——
時間的卷軸往回轉,轉到小巷裡,轉到這裡。
轉到小鎮,轉到那天,轉到她被她們霸淩的時候,轉到自己自殺的那晚,夢裡出現的臉全是她們按著自己喝洗腳水的臉,蒼白的話說的再多也是疼痛,她忽然想到,自己或許不該出現在這裡。
就應該死在自殺的那天。
上天是給了她第二次機會,但是她還是遇見了她們。
剛剛愈合的心又開始破碎。
她沒能想到,她來到這裡,逃離了那個小鎮,還是會遇見她們。
她所有遇到的人原來都是一個圈,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到了她這裡,環扣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起點,亦是終點。
白斕的表妹是白晴。
白晴喜歡陳琛,陳琛和辛欣是青梅竹馬,辛欣是自己的好朋友,自己喜歡梁逢……
原來事情的起因是自己。
如果她的身後沒有敬亭山,她也就不是真正的許相看。
白斕是小鎮裡那群霸淩自己最厲害的一個。
也是逼自己喝洗腳水的那個,更是在大冬天搶自己被子的那個人。
她扇了自己整整五個巴掌。
直到現在,許相看在看到她時,身子仍忍不住顫抖。
自古以來,從來都沒有霸淩者站在被霸淩者麵前叫囂的時候。
但是現在就是了。
白晴依舊在扇辛欣巴掌,“婊子,賤人,蠢貨……”
這一類的詞,一齊湧進許相看耳朵裡。
往事被重提,那些無數次輾轉反側,夢裡難以安睡,醜惡的嘴臉開始被放大,唾沫星子噴到自己身上,她似乎到現在還能聞見自己嘴裡惡心的洗腳水味道,她拚命的抓著自己,想要離開這裡,可是腿卻動不了,牙齒一個勁的戰栗。
“許同學,怎麼不說話了,來到新的城市,以為我不認識你了?”
“怎麼樣?洗腳水的味道好喝嗎?要不要再試一次?”
……
她腦子裡的一根弦猛的斷掉,有什麼東西炸了出來,腦子痛的要命。
她抱緊自己,縮在白斕腳邊。
瑟瑟發抖,全身上下哪裡都冷,耳朵裡聽不見任何聲音,張口張想要說話,什麼都吐不出來。
拚命的搖著腦袋,嘴裡大喊著:“滾,滾啊,你們給我們滾……”
……
許相看好像又回到了黑暗裡。
巷子的光透了進來,人群被扒開,他聽見了梁逢和陳琛的聲音。
“小同桌,我來送你回家了……”
“小同桌,你醒醒……”
在許相看閉上眼的最後一刹,她看見了梁逢的身影朝她而來。
醫院裡。
許相看躺了一個星期了,許父許母都過來了。
辛欣早就醒過來了,已經回家修養了,過段時間就可以去上學了。
隻有許相看,她在醫院的病床上沉睡了一個星期。
梁逢這期間一直來看望她,給她帶了很多枝玉蘭花。
他陪她說話,讓許相看趕快好起來,他說等她好起來,他就牽她的手去看迎春花,去看玉蘭花,去實現她的願望。
隻要她願意醒過來。
許相看醒過來了,那天是2020年,12月7日。
大雪。
日曆上是大雪,窗外也在下著大雪。
梁逢開心極了,隔著病服,抱著許相看很久很久都沒有撒開手,他開心的跟她說:“一定是我許的願望被上天聽到了,然後你就醒過來了。”
“小同桌,我就說你一定會醒過來的……”
許相看被梁逢緊緊的擁抱著,有些不知所措。
稍後,臉上也揚起了一抹微笑。
她拍拍梁逢的肩膀說自己沒事,就是太困了,睡了一覺。
梁逢敲著她的腦袋說她是瞌睡蟲,睡覺睡一個星期才醒過來,植物人才會這樣。
許相看被他逗笑了,說自己以後不會這樣了。
在許相看的堅持下,她出了院。
梁逢不知道她的病情,許相看和許父許母也沒有告知他。
梁逢一直以為許相看是受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