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看出了院沒去學校,一直待在出租屋裡,梁逢跟她發消息,她說自己受到了驚嚇,要先休息一段時間。
梁逢信以為真,讓她多休息幾天,說自己到寒假再去看她。
那個時候已經12月中旬了。
在某天雪快要化掉的時候,許相看收到了一則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
“許同學,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回華德小鎮?我們大家都很想你,等你回來我們一定給你準備個大禮。”
大禮兩個字被她用雙引號標了出來。
發信人是一個“斕”。
許相看收到這份短信時,手指一直在顫抖,點開的屏幕亮了又滅,最後她將手機狠狠的砸在牆角。
那個“斕”字,她知道是誰,那個“大禮”她也知道是什麼……
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她自殺了。
自殺的前一晚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梁逢。
他仍然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溫柔的給她頭上彆上了一朵玉蘭花。
夢裡的人溫柔的呼喊她的名字,對她說:“小同桌戴這花真好看,花好襯你。”
她摸了摸頭上的花,想說的是:我爺爺說過的,頭戴白花是不吉利的。
梁逢,花我不要了,還給你吧。
“紫薇榮邸遠,有蝶即有願。”
“小同桌,許個願望吧,我替你實現。”
梁逢笑著對她說。
許相看輕輕摘下頭上的花,對他笑了笑。
想要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可是眼前的人影卻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在她麵前越走越遠。
周圍的一切慢慢往後退,像電影倒放那樣,快速的往回走,一幕一幕,一幀一幀在她麵前形成虛影。
她站在漩渦中心,手裡緊握著,卻什麼都抓不住。
後來她才猛的抽身,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
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這是一場思念成疾的夢。
窗外依然在下雪,整座城市都在雪裡,在她眼裡形成了一個光芒的倒影。
她卻再也睡不著了。
拿出了抽屜裡那朵封存已久的玉蘭花。
花身早已腐爛,不複當初純白,黃的已經看不清當初的顏色了。
“送人白花是很不吉利的,不過沒事,我原諒你了。”
許相看捏著花柄輕輕的說。
將花緩緩夾在日記本裡。
拿起一旁的安眠藥,看了窗外一眼,眼裡有些莫名的不舍,有一個願望她還沒實現,但是也來不及了。
倒了一把安眠藥在手裡,悉數吞下。
她安穩的躺在床上,麵色較好,一如初見。
“你看吧,送人白花果然很不吉利,不過沒關係,花,我戴了,至於你,下輩子我再來找你吧。”
這是她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說的一句話。
同年底,梁逢被保送至清北。
他或許會成為一個成功的科研家,有名的天文學家,又或許是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文學家。
但是,許相看是不會看見了。
光與暗不相逢。
所以,梁逢,我們不該相逢的。
泛黃的日記,拙劣的演技,不通順的表達,以及許願時的有關於他。
都一同散在這漫天無際的大雪裡,和她一起,再無天日可言。
於是荊棘載途,風雪侵襲,我們隻隻分離。
終究也是難圓的願,難並的肩。
她被家人發現送去急救,但是時間已太晚太晚,從她吞安眠藥到被發現,過去了整整三個多小時。
這三個多小時裡,她或許做了一場很美的夢。
她走得很安靜,手裡又重新握住了那朵玉蘭花。
許父許母將她送去醫院時,想要拽下她手裡的花,卻怎麼拽也拽不掉。
醫院裡的醫生整整搶救了一夜。
許家夫婦一夜白頭。
許相看走了,窗外依舊大雪紛飛,她沒能看見梁逢口中的春天開放的玉蘭花。
“白玉綴枝頭,無綠也無愁。”
“紫薇榮邸遠,有蝶即有願。”
“許相看,送你玉蘭花。”
……
“送君茉莉,願君莫離。”
“許相看,我越過荊棘來救你,你得給我活下去!”
……
第二天天亮時,許相看醒了。
呼吸薄弱,隨時都要走掉。
許家夫婦走了進來,握住她的手,蹲在她的床頭,哭得不成樣子。
許相看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有什麼話要說。
哭了很久很久許家夫婦又出去了,說是要給他們的小公主買舞鞋。
在他們進來之前,醫生告訴他們,許相看的時間不多了。
他們忽然想到小公主小的時候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一雙舞鞋,可惜那個時候條件不好,沒有給小公主買,現在小公主已經十七歲了,這舞鞋還是買晚了。
窗外飄進來一片雪花,落在她床邊,頃刻間又化掉。
她看著小小的瑩白的一灘水,眼裡一片落寞,無聲的笑了。
隨即,她扯了扯嘴角,輕聲道:“太坎坷了,我走不下去了,你替我走下去吧……”
“梁逢,下次遇見你,我不當許相看了,換我來當你的敬亭山吧……”
她沒能看到春來,來赴約的隻有漫無天際的大雪,她至死都熱愛春天,熱愛梁逢嘴裡的那個暖春,那個能喚起一切生機的春陽。
閉上眼,她似乎越過醫院長長的走廊,在儘頭那處看見了梁逢,那個站在主席台下熾熱如陽的梁逢,那個送她玉蘭花的梁逢,那個在大雨滂沱事背她回家的梁逢,那個一遍又一遍喊她小同桌的梁逢……
她彎了彎唇,看著眼前的虛影,伸手朝“他”抓去,卻什麼都沒有抓到,眼前隻有空氣。
手直挺挺的垂下,再也握不住任何東西,她像是明白過來,用力扯了扯嘴角,有些虛弱:“小同桌,再見了……”
許相看艱難的說完,緩緩閉上眼。
心電圖即刻變成了直直的一條線。
“快進行搶救,病人不行了!”
病房裡不斷有醫生進進出出,試圖搶救。
醫生沒能搶救過來。
“搶救無效,病人死亡時間2020年12月15日下午13:14分。”
她死在了風華正茂的十七歲。
從此,天人永隔。
相看,兩不厭。
隻有,敬亭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