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詠仕的事情好像隻是一粒石子,投到湖裡漾起一圈漣漪,又重新歸於平靜。沒過多久我就忘了,因為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記得。我下不來台,隻好對著言紹棣發脾氣。
從前我不明白,《呼嘯山莊》裡為什麼會說,“如果一切都毀滅了,他還在,我就能繼續活下去。”可是我覺得我越來越明白這句話,我們會遇見一個人,他重要到我們不惜背棄整個世界也要奔向他,他可貴到我們願意放低自己,一直低到塵埃裡去。他給予我們花好月圓,良辰好景,走投無路,他給我們生命裡最耀眼最耀眼的一次煙火。
感情,這是我們要的感情。它不過如此,不過用如此拙劣的方式讓我們跳進自己雙手都挖的鮮血淋漓的墳墓裡。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言紹棣還真的弄了輛輝騰。試車那天我死活不肯跟他去,忘了說,言總裁一大愛好就是帶著漂亮姑娘開快車,哦當然了,這個漂亮姑娘有特指的,比如我。有次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了輛82年的蓮花,隻用97分鐘言總裁就把我從內環拉到了渤海邊上,在高速線上玩飄移,下車後我走路都帶飄的,他還笑話我好幾天呢。不過絕大多數時候言總裁還是很遵紀守法的,紅燈都沒闖過。看吧看吧,言總裁還是很有個性的。
嬸嬸打電話告訴我說湞意懷孕了。這一年裡叔叔升得挺快,言紹棣沒有跟我提過,但我知道一定是他。湞意結婚也一年了,懷孕也是順其自然的事。隻是我才察覺,我那親戚似乎真的很久沒來過了,我一直在服長效避孕藥,從來也沒避著言紹棣,我想他應該是默許的。隻是······我不可能真中標了吧?試紙上紅線讓我一陣眩暈。我的孩子今後地位如何身份如何,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況且言紹棣會不會留下它尚是個未知數。我不是沒見過他對彆人的決絕和不留餘地。他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以他的謹慎和縝密,為將來少生事端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我沒有杞人憂天,很多很多次,我看著那些妝容精致的女人那樣黯然而無望的離開,都覺得在照時光的鏡子。言紹棣是太懂得善待自己的男人。
其實我本來是想去看看湞意,車在經過一間酒吧的時候,我敲敲司機的椅背,“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替我開車門,摸清我要進酒吧的意思後,委婉的說:“方小姐,還是回去吧,先生回去久不見您會擔心的。”
言紹棣身邊的人我都見得差不多了,私人助理也好,行政秘書也好,還有幾個替他開車的司機,他們都是一心一意在為他打算,這樣的忠心應該不是錢可以買來的。“好了我知道了,他要是問,你就說我在我姐姐那兒,他怪也怪不到你頭上。你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回去。”
長這麼大我還真沒有進過類似的地方,主要是因為沒酒量,以前被經理當公關使喝酒也是能免則免。我豪氣萬千地一連喝了三杯長島冰茶,我聽大學時的室友說過這酒,我記得她說過這酒好入口,卻忘了她還說容易醉暈暈乎乎的,坐都坐不穩,恍惚聽見有人說:“這是新來的吧?連趴著都這麼有味兒。”另一個聲音接口說:“換個地方讓她趴著說不定更有味兒。”
我站起來想走,卻被人拉住,“小姐,去我們那邊坐坐?”“我不去,我要回家了。你才是小姐呢,我不去····”腦子還算清醒,可是沒有一點氣力,隻能由人拉著走。
“方淳意!”身後一聲怒喝,我轉身,看見言紹棣,他的樣子像一隻噴火的暴龍,他本來是個泰山崩於前都不變色的人,越有事越鎮定,所以我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很好玩,連害怕都忘記了,隻是傻嗬嗬對著他笑,“紹棣。”
他一把拉過我,原本拽著我的人指著言紹棣說:“你他媽誰啊!皮癢癢說一聲,哥幾個給你鬆鬆。”我估計言紹棣還沒被人這麼嗆過,可是他一點也不生氣,仿佛多說一個字都不屑:“你試試。”到底還是言紹棣強大的氣場壓倒了一切。他拽著我我出了酒吧,捏的我腕骨生疼,他把我往前一摜,自己取車遙控器。也沒覺得撞到哪兒了,還問他:“你的新款帕薩特呢?”
“閉嘴!”他把我塞到車裡,下頜繃得極緊,他生氣了就這樣。算了算了,誰都知道男人發起脾氣來簡直不可理喻,何況這男人還被那麼嗆了一口,我不跟他計較。
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是淩晨,床上隻有我一個人。我頭疼且口渴,喝了一大杯水才覺得好些了。我到外麵想找言紹棣,到客廳才發現在沙發上。沒有開燈,他的輪廓湮滅在黑暗裡,但是他手裡那一點紅芒,讓我想起了鳳凰的河燈。我摸索著走近他,清醒之後我的腦子告訴我我乾的好事惹毛言紹棣十次都夠了。見他沒有趕我走的意思於是大著膽子坐下來,取下他吸的煙,用力吸了一口,被嗆得不行,把煙在煙灰缸理了理杵滅,“原來是這個味道,一點也不好。”
言紹棣的胸膛在微微顫動,他是在笑,可他的聲音沒有笑意。“酒的味道就好了?”
“紹棣,”我仰起臉,湊上去親吻他,他的嘴唇微涼,帶著煙草的味道,“淳兒,好女孩子不應該這樣。”
“我不是女孩子,我都二十二歲了。”
“我說的是抽煙喝酒,想到哪去了?”
我橫他一眼,反正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見,“我說的也是抽煙喝酒,你想到哪兒去了?”
言紹棣沒有跟我鬥嘴,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他想到哪兒去了。
當一切重新歸於平靜,言紹棣開了燈,我才看到茶幾說的煙灰缸都是煙頭,也不知道言紹棣是怎樣的天賦異稟,一夜之間吸了這麼多煙,拿著五百塊錢到菜市場全買金針菇也就這點規模吧?言紹棣去倒水,我跟著他後麵,他看一眼我的赤腳,攬住我:“以後,再去那些地方,看我不收拾你。□□,麻醉藥,□□,我想想都心裡發寒。”
“那你還去這KTV那俱樂部呢?”
言紹棣手包住我的手,”這不一樣,我是男人,誰能占我便宜?”
“那是,你儘想著占彆人便宜了,你資本家的便宜不是人人都能占得了的。”靜默良久,我聽見言紹棣說:“淳兒,把孩子生下來吧?”
“你···你怎麼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所以,以後彆再想瞞著我乾壞事,聽到沒有?”
我大概也知道,我沒酒量,一喝醉差不多就什麼都說了。我要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這個孩子是我與言紹棣血肉相連的證明,是因為言紹棣不在的時候我隻能小心翼翼地環住自己,空落到沒有任何存在去證明擁有,我唯恐那僅有的一點點溫度也消失。“紹棣,你是不是很為難?”
“彆傻。”
我常以為,世界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被人間的太多遺憾所映照。不能在言紹棣的二十三歲那年遇見他已是遺憾,因為那時他還未娶容詠仕。隻是,那時我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他哪裡會多看半眼。
君生我未生。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沒多久言紹棣就帶回來一個阿姨,姓徐,據說還是什麼營養師。我沒有任何意見,隻是剛開始不覺得,後來發現她做東西很喜歡放糖。我不止一次說過,但是說過之後該怎麼樣她還怎麼樣,我跟言紹棣也抱怨過,他隻是一邊把徐阿姨燉的加了糖的燕窩塞給我吃一邊要我聽話。
老實說我終於過了一把挾孩子以令言紹棣的癮了,他其實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挺腰子跟他乾吧,他必定得抽你,服軟認輸吧,他又瞧不上你。可是他現在仿佛就沒了脾氣,特彆有耐心。
前幾天因為言紹棣他兒子病了,一直沒空來我這裡。不得不承認,言紹棣和容詠仕雖然關係冷淡,但是他對他兒子,的確沒話說。
徐阿姨陪我去醫院做檢查,醫生支吾半晌,才說我又先兆流產跡象,先兆我不明白,可我懂流產。“怎麼會?上次你不是還說一切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