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天光(1 / 2)

井中月 忽春 4657 字 10個月前

月上梢頭,傅憑臨在院中來回踱步,惦念著許明月的安危,隻覺從未如此心焦過。

等到夜露浸濕了衣袖,他才終於等來一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傅憑臨忙迎上去,從袖中遞過幾塊碎銀:“官長。”

那錦衣衛看過碎銀,並不接,隻笑道:“編修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傅憑臨同他又推拉幾道,方看出這錦衣衛是真不願接銀子。雖然心下生疑,卻也不願再浪費時間考量這些事了。

“有勞官長。”他隻隨意一拱手,客套一句,便切入正題,“我家娘子,近日可好?”

他應召入宮修史已有月餘,最初幾日,還能收到許明月的書信,可日子漸長,卻連書信的影子也不見了。

他原隻以為是許明月疏懶了,可前些日子在翰林院修史時,卻聽得幾個同僚說笑,聊的正是他家娘子。

“聽聞在江南也算個才女,如今卻就要成下堂婦了。”

他隻聽到這一句,便失了心魂。再度回神時,怒火已湧了上來,與人打作一團。

這些天他四處托關係,終於找著一個不時出入宮中的錦衣衛,拜托對方出宮時替自己打聽娘子的消息。

那錦衣衛也一拱手,道:“尊夫人很好。隻是今日被淮南王郡主為難了一遭,好在得貴人相護。如今的境遇,比起從前還要好上幾分。”

“淮南王郡主。”傅憑臨口中念著,麵色沉了沉。

他這時才想起是有這麼個人,徑自衝到小皇帝麵前求人賜婚不說,被他拒絕了,還立誓“定要排除萬難嫁他”。他當時未放心上,隻道嫁娶講究你情我願,自己還能被綁著成親不成。

可沒想到,“排除萬難”,說的卻是為難他家娘子。

他心中發緊,又接連問道:“我家娘子,可有損傷?那位貴人又是何人,為何出手相助?”

錦衣衛:“編修大人放心,尊夫人毫發無損。貴人名姓不便透露,但對尊夫人是十分禮遇、十分欣賞。”

想來這貴人大抵是哪家的命婦,或許是憐惜許明月的才氣聲名。傅憑臨心下鬆了鬆。

他還有心再問自家娘子的消息,卻不好意思再開口。

那錦衣衛卻仿佛看出他心思,道:“尊夫人正在貴人家中暫住,編修大人若放不下心,不如修書一封,我可代為轉交。”

一句“正在貴人家中暫住”,叫傅憑臨給怔住了。他思及家中母親對許明月的態度,猜到許明月在家中的境遇,一時間生出無數悔恨憐惜,隻恨自己為何要高中狀元,被拘在宮中與所愛兩隔。

但他很快回神,急匆匆客套一句:“勞煩官長了,今日之恩,在下定不敢忘!”

便三步並作兩步,衝入屋中寫家書去了。

厚厚的一封信遞到錦衣衛手裡時,已是天色漸明。

傅憑臨對這錦衣衛感謝再三,最終目送著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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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起鑰之時,錦衣衛手持令牌,縱馬往宮外去。

馬蹄在空寂的街道上飛馳,最終停在城西一扇朱門前。

他扣響朱門,不久有小廝出來,將他領過幾條小徑,到了一處假山前。

那假山前早已站著一人,著一襲緋色官服,眉目冷肅,官服上繡張牙舞爪的蟒紋,昭示著此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

“大人。”那錦衣衛行禮拜道。

沈潛隻漫不經心地一擺手,示意他起來說話。

錦衣衛起身,取出信來:“屬下應大人所言,真假摻半,將他糊弄了過去。這是大人吩咐的家書。”

沈潛接過信,在手中掂了掂厚度,便冷笑一聲:“還是封長信。”

他將信紙展開,一張張看過去,見著裡頭那些“卿卿”、“明月吾妻”、“為夫的好娘子”之類字眼,眸色沉沉。

看至“近來天寒,夜裡入眠,身側無人,常常驚醒。每至此時,相思之情愈甚”,手下險些失力,將信紙揉碎。

他又想起昨日假意答應替許明月轉交的那封信,其中也寫道:“一彆數月,長夜無眠。”

他心中酸澀,隻慶幸,自己從一開始便沒有要做信差的打算。

這傅憑臨的信再情深意切,終究也不能到明月手裡。

再甚的相思也無用。

他冷眼看向錦衣衛:“可會摹仿他人字跡?”

那錦衣衛垂首道:“屬下略知一二。”

沈潛卻笑:“略知一二?我要你仿得十全十美。”

錦衣衛頓了頓,又道:“定不負大人所托。”

沈潛這才將信給他:“往東邊去,不要被她撞見。”

錦衣衛低頭稱是,身影很快消失在初升的朝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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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西側,流雲院。

院內地麵,鋪著錯落有致的青白石塊。

院子正中央,挖了一方澄澈的小塘。

小塘旁側,一架秋千拔地而起。秋千架上纏著凋敝的青藤,想也可知夏日是怎樣一派生機。

太陽初初露了個頭,將光束灑在青藤上,許明月便醒轉了。

穿衣洗漱後,便有幾個丫鬟領她去用膳。

許明月昨夜到沈府時,天色已深。早晨伴著晨光,才看出這府邸布置的精心雅趣。

山石錯落,小塘為綴,中有梅竹幾枝,不過分華貴,卻是彆有意趣。

許明月一麵走,一麵看著,想起曾有耳聞的,關於這沈首輔陰晴不定、殘暴無度的市井傳言。

能將院落布置得如此雅致的人,怎麼會做出傳言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