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難得見了太陽,許明月窩在榻上,翻看著昨日搬回沈府的書冊。
清漪在一旁抱怨:“小姐,多好的日頭,咱們就出去逛逛吧。”
許明月仍垂眸看書:“今日我不樂意動彈,你去吧。”
清漪賭氣道:“去就去唄,這也不是傅家,我在這兒可自在了,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再不陪著小姐了。”
許明月翻動書頁的手頓了頓。
又聽清漪歎了口氣,走近了,接著道:“可說來,咱們也在這兒待了許多日。小姐同這首輔大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咱們能在這兒待上多久呀?日後是回江南還是哪兒呢?”
因著沈潛與許明月交談,總是把清漪揮退在外,清漪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二人將要假成婚的事。
許明月不答,目光落在床頭那一張疊好的信紙上。片刻,她問道:“若是回傅家呢?”
清漪皺眉:“小姐真想回傅家?可,在那傅家,除了姑爺……啊,前姑爺。哪有人喜歡咱們呀?小姐被拘在院裡,我也總瞧人眼色。”
“可這兒不一樣呀,這兒小姐哪裡都去得,連我也沾光,人人都管我叫姐姐,對我可恭敬了呢。”
她說著,笑起來:“沈大人待小姐這樣好,莫不是傾慕小姐的裙下臣?”
許明月聽罷,無奈地看她一眼:“少讀些話本子,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無關風月的。”
清漪吐了吐舌頭,退出了房去。
許明月手持書卷,又翻閱了許久,可最終還是將書卷放下,又拿起床頭那一張信紙來。
她與傅憑臨結緣,說來也是為著這麼一張信紙。
彼時她在江南,不時會參與相熟文士主辦的詩會。某次詩會結束回府,用晚膳時,便見袖中落出一張信紙來。
那信紙被她父親拾起,當即便勃然大怒,誓要捉住這紙上留名“傅憑臨”的登徒子。
後來把人捉住了才知道,這信紙是他寫的不錯,可他卻沒有那個送信的膽子。
最後是同行的儒生看不下去,奪了他的信,托了一同參與詩會的妹妹,才將這信塞入了許明月袖中。
被家丁按在柱邊之時,他還紅著臉看許明月,大喊:“若知如此,小生當日便該親手將此信交予小姐。小姐!小姐!求你嫁我,小生定不會負你——”
許明月目光凝在那信紙上,半晌,閉了閉眼,深舒一口氣,將信紙壓於枕下。
不知過了多久,清漪再度進來。她本動靜不小,但見許明月倚在榻上閉著眼,輕呼了一聲,便放輕了動作。
許明月緩緩抬眼:“放寬心罷,我醒著。”
清漪便幾步上前:“小姐醒著就好。我方才出門,聽院裡的幾個丫頭說話,說是首輔大人風寒愈重,此時在書房已咳得喘不過氣了。”
許明月聽罷,想起來昨日來院中為她診脈的大夫。
那大夫說沈潛感染風寒時,她隻以為是輕微受涼,原來有這般嚴重嗎?
這樣說來,今日午膳,沈潛確實也未露麵。
她壓下心中種種複雜思緒,自榻上起身。
-
書房。
傅登迎諾諾地站在書桌外側,隻覺腿腳都快站麻了,可也不敢動上一動。
他來沈府之前,本還抱有些僥幸心理。
他嫂嫂雖說是幾分姿色,可沈潛貴為當朝首輔,什麼美人沒見過,至於為他嫂嫂怒發衝冠?
可進了書房,就見沈潛立於窗邊,靜靜望著窗外花枝,一言也不發。
他麵色似有些蒼白,但因著那雙辨不清神色的眸子,隻叫人更望而生畏。
這市井中都有傳言,這當朝首輔的性子最是陰晴難辨,往往怒火愈甚,麵上愈是平靜。
窗邊人沉默的時候越久,傅登迎的腿便越軟。
他想起昨日送到府上的那一罐黑灰,隻覺今日,自己恐怕也要在此地化作一捧飛灰了。
書房門被扣響時,傅登迎心頭一驚,險些就要跌在地上。
小廝垂著首走進:“主子,流雲院那頭說,夫人要來了。”
沈潛終於不再看窗外:“嗯,下去吧。”
夫人?難道便是他家嫂嫂?傅登迎心中一跳,他是沒有想到,這才幾日,自家嫂嫂已做了首輔府上的“夫人”。
他腦中混亂,一時想起自己幫著淮南王家郡主欺負嫂嫂的事,一時又想起那還關在牢中的管家與家丁,額角不由滲出冷汗來。
沈潛理了理衣擺,回身走至桌前,並不看傅登迎,道:“稍後,不論我說什麼,你隻順著我說。”
傅登迎忙應:“是,是。”
沈潛坐在桌前,抬起茶盞,垂眸緩緩吹動茶水。
半晌,輕緩的腳步聲響起,漸漸近了。
畫屏擋住兩麵的人。
沈潛就在這時道:“你說的,可句句屬實?”
傅登迎謹記他方才的話,接道:“大人,句句屬實。”
畫屏外,許明月停下腳步。
她本隻是想來探望沈潛,見門口無小廝看門,便徑直進來了,沒想到沈潛竟在與人會麵。
她轉身就要離開,卻繼而聽到硯台擲地的一聲悶響。
而後沈潛道:“憑臨這般,豈不是負了許娘子?”
許明月一時頓住。
而後又聽畫屏內另一人,聲音似有些熟悉,答道:“兄長這樣做,確實負了嫂嫂。”
聽至此,許明月垂了垂眸。是傅登迎的聲音。
對話仍在繼續。
“郡主呢,可甘做平妻?”
“郡主……性格驕縱,自然不願。”
沈潛的聲音冷了下來:“如此,豈不是要許娘子為妾?”
“兄長的意思,是要委屈委屈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