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至此處,許明月心下沉沉,已經沒有再聽下去的心思。
她就要往門外走去。
然而走至門外,便聽得一句“荒唐”,沈潛似是被氣著了。
而後是一陣腳步聲。
許明月心中輕歎,轉身,對上沈潛微愕的神情。
“娘子……怎麼在此處?”他頓了頓,皺眉看了一眼門外。
許明月知道他怕是要責怪當值的小廝,扯了扯嘴角,道:“聽聞你染了風寒,我有些擔心,便徑直闖進來了。”
她說著,目光落在沈潛蒼白的嘴唇上:“你麵色確實不大好,快些進書房去吧。”
她說罷,垂眸:“我先走了。”
手卻被人捉住。
許明月自門外來,越過重重冷風,手心一片寒涼。
“娘子……方才可是都聽見了?”
許明月點頭,歎道:“嗯,其實我……自昨日那封信,便有所猜測。”
默然片刻,她被沈潛牽過畫屏,手中被塞入一杯溫熱的茶水。
也在這時,才與自己從前的小叔子對上眼。
傅登迎神情複雜,似有錯愕,又有驚懼,更帶些恍然。
許明月隻瞧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
沈潛觀她神色,冷冷朝傅登迎看了一眼。
傅登迎心中一震,忙拱了拱手,退下了。
他離開後片刻,沈潛低聲道:“傅兄應許賜婚,也出乎沈某意料。”
“娘子若心中不快,沈某今日便進宮,為娘子討個公道。”
他眸色沉沉,目光凝在許明月略微泛白的麵容。
許明月未察覺他那目光,隻搖搖頭,道:“不必了。”
她頓了頓,又道:“憑臨有他的考量,我信他。”
說著,她看向沈潛,卻見他麵色僵硬,似有不適。
“明昭?”她輕喚一聲。
沈潛忙彆開眼去,暗自咬了咬牙關:“娘子與他……果然情誼深厚。”
他沒有想到,都到了這種地步,許明月還不肯離開傅憑臨——她分明是最在乎情之專一的。
他沒有看到,許明月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隻是了解憑臨,他不會負我。”
“我信他。”
這話說得果斷,也不知是在告訴沈潛,還是在勸慰她自己。
杯中茶水漸涼。許明月放下手中杯,轉移話題:“我此番來,本不是為了此事。”
沈潛心中酸澀,但仍抬眼望她,見她自袖中取出一封紙包。
“聽清漪說,你染了風寒。這些藥材,可煮了吃。方子是從前在江南時,一位江湖遊醫贈我的。憑臨從前受寒時,每每吃一副便好了。”
瑩白的手指遞過紙包。
沈潛一時恍然。
心中酸澀乍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甜意。
他心中遲疑,是給我的?
而後又堅定地伸出手,將紙包接過,攥在手裡。是給我的。
感染風寒一事,原是他為騙許明月受診編出的謊話。
隻是後來忽然想,他與許明月自重逢至今,全憑他步步為營,捏造無數謊話。在這一件小事上,他莫名不想它也是純粹的謊話,便真設法染上了風寒。
他本不信鬼神,但這一次不由也想,這莫不是上天都看他可憐,要給他些補償。
他攥緊手中紙包,掌心都被麻繩割痛:“多謝娘子。”
許明月搖頭:“何必客氣。”
她目光觸及桌上成堆的奏折,忽然想起些什麼:“明昭,既如此,假成婚一事,可還必要?”
沈潛垂眸,沉吟片刻:“如今娘子之憂確實解了,於娘子,此計已無用了。”
許明月了然:“於你呢?”
沈潛不答,隻笑了笑:“若娘子著急,今日便可回傅府了。”
許明月皺眉:“明昭,不要轉移話題。我問你,假成婚一事,於你而言,可是至關緊要?”
沈潛對上她視線,眸色深深:“不瞞娘子,於沈某而言,比性命更緊要。”
許明月點頭道:“好。既如此,不論憑臨如何,你我成婚一事不變。”
她目光澄澈,全不知自己應下了一件怎樣的事,也不知自己應許的是怎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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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過藥後,沈潛繼續處理案邊公務。
奏折間忽然掉出一封信來。
他拾起了,小心放在案邊。
那封信中,是許明月的生辰八字,以及許家人手寫的,應允許明月與他成婚的文書。
早在兩月前,他便派了媒人,帶著聘書與禮金往應天府,到許家去提親。
昨日信至,今日明月應允成婚一事,正好。
他閉目養神,片刻,腦中忽然想起信中還提及的一事。許明月的父親病重,纏綿病榻之際是反對這門婚事的,隻是姨娘做主,寫了文書。
些許不安襲上心頭,他搖了搖頭。
大喜在即,不該叫旁的事擾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