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合巹酒(2 / 2)

井中月 忽春 4273 字 10個月前

沈潛低低喚了一聲:“娘子。”

許明月此時連方才嘀咕的微弱聲音都沒了。

她以為自己是不勝酒力,沈潛卻知道不是。

他看向桌上的九曲鴛鴦壺,攬在許明月肩頭的手緊了緊。

半晌,他輕聲道:“娘子不要怪我,畢竟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喜的日子。”

隻這一日,他盼了不知多少年。

然而他心裡也清楚,今日是一場戲,而入戲的隻有他一人。

許明月穿喜服,戴鳳冠,上新妝,都不是為他。

拜天地時,心中想的或許也不是他。

他緩緩抵上許明月的額頭,閉上眼,又問:“娘子今日還提傅憑臨,是一點兒也不怕我傷心麼?”

許明月早已昏睡過去,自然不能答他。

好在沈潛也並不要許明月答他。

他再度睜眼,瞧見許明月的發絲與自己的相交纏,心情好了些。

但若將心中翻湧的酸澀比作江水,那麼這一點點好心情,隻是往一江的醋裡,加了一瓢水。

他輕歎了一聲,在許明月的唇角輕啄了一下,

“娘子不知道,十月底宮宴,我看著娘子陪在他人身旁,同他說話,對他笑,心裡有多難過。”

“若是我來遲了,那罰我一輩子遠遠瞧著娘子,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分明是我先到的娘子身邊……”

他說著,低下頭去,手指輕輕摩挲過許明月的眉眼,眼眶一片發燙:“是娘子將我忘了。”

-

慈寧宮。

“當——”

“當——”

清脆的瓷器碰撞聲響之中,傅憑臨緩緩醒轉,覺出自己正躺在一片冰涼的地麵上。

片刻清醒後,他腦中先想起的,是瞧見許明月的最後一眼。

“明月!”他自地麵猛地坐起。

一陣暈眩之後,他看清了眼前的景況。

麵前不遠處的榻上,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手持杯盞,正一下一下地輕磕著杯蓋。她身旁站著的,便是昨日宮門見過的李嬤嬤。

他定了定心神,緩緩站起身來。

腦中尚有些暈眩,他暗暗掃視一遍四周,強撐著朝女子行禮:“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聞言,放下杯盞,看向他:“不必多禮。”

待他再度起身,一旁李嬤嬤開口:“編修大人可知自己為何身在此處?”

不待他答,便又解釋道:“是太後娘娘仁慈,在大人出宮之時,便派了護衛跟在大人身邊。”

“若不是護衛出手及時,大人此時已落入那沈潛手中了。”

護衛一詞說得好聽,其實也便是監視。

傅憑臨扯了扯嘴角:“多謝太後娘娘。”

太後隻垂眼打量著他,半晌,道:“哀家自聽聞你拒了同婉怡的親事,便一直好奇,你的氣性究竟有多高。”

“今日見了,方知拒親一事不過爾爾。狀元郎的傲氣若上來了,可是能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嫁與他人的。”

傅憑臨麵色微白。半晌,答道:“下官不敢。”

太後看他一眼,道:“哀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今日你若肯接受哀家好意,這場荒唐親事,本可以阻下的。”

“可你為著一時意氣,誤了時辰,把自家娘子拱手讓人。哀家覺著,實在可惜。”

傅憑臨隻垂著首,兩手在身側緊緊握拳,沉默不語。

太後道:“不過,此事既已過去,你我便都不要再追究。隻當是你買個教訓。”

“……”

太後見他不語,舒了口氣,繼續道:“哀家知道,你們這些自幼讀聖賢書的,看不慣婦人家把持朝政。可婦人掌權,有婦人掌權的好。”

“像今日之事,哀家看著便覺心中憐憫。”

“若是哀家掌權,定不會叫你二人分彆。”

她說罷,歎了口氣,又輕輕磕起那杯蓋來。

傅憑臨沉默片刻,開口道:“太後娘娘仁慈,下官感念在心。”

太後聞言,目光深了深,道:“你還真是油鹽不進。”

“罷了,哀家乏了,你便退下吧。隻記著,若不想落到那沈潛手中,便不要再肆意離宮。”

傅憑臨離開後,李嬤嬤有些不解地問道:“娘娘是放棄這一著棋了?”

太後闔著眼,緩緩道:“你瞧他那氣性,如今是絕不肯為我所用的。”

“口中說著感念,實際上埋怨著我為何不出手阻止今日的婚事呢。”

李嬤嬤皺眉道:“真是個瞧不明白的。這婚事若是不成,娘娘要再尋著沈潛的軟肋,還不知得等多少年。”

太後冷笑一聲,道:“他瞧得明白著,隻是擺明了不肯合作罷了。虧得他擺明。他若是陽奉陰違,此時已帶著許氏遠走高飛了。”

頓了頓,又自語道:“這一著棋,如今雖用不得,卻也棄不得。便先讓他在這局中——待到時機成熟,再落子,許是一著殺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