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連晃了半日,許明月倒還好,為了書肆的事,每天繞著整座城跑,習慣了。
但清漪是不愛出門的,自到了順天府便沒有趕過這樣久的路。中途總有些實在支撐不住的時候,要下馬車來歇一歇,透透氣。
外頭騎馬的兵士裡,有人對此覺著高興的,因為一整日的騎馬,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但也有人瞧不慣的。
“嘁,大戶人家的小丫鬟就是不一樣。咱們騎馬顛得比她厲害都沒說什麼,她倒好,坐著馬車還連連叫苦。”
清漪到河邊去打水漱口,就聽了這麼一句。
她走回馬車,難得沒和許明月告狀,隻是抿著唇坐得僵直。
馬車又駛起來,但這一回,她暈得不行了,也不肯叫車停下。
許明月握著她的手,覺出一陣冰涼,擔憂問道:“你真還受得住?”
清漪臉色蒼白地點頭:“我,我沒事。”
許明月輕輕拍著她的背,但不過一會兒,又見她拿起帕子來,皺著臉,死死地捂住嘴。
許明月皺了皺眉,撩開車簾:“停一停。”
車旁立時有人發覺,騎著馬往前去。
不久,車隊停下來。
車子的門簾被李乘風撩開,他揚著唇笑:“我算著早是時候了,還想你怎麼還不叫停呢。”
許明月不理會他,隻對清漪柔聲道:“快下去透透風。”
清漪卻仍苦著臉,搖頭:“小姐,我沒事,咱們繼續走吧。”
許明月看了她一會兒,道:“是我想歇一歇,你扶我下車。”
清漪沉默許久,這才起身下車。
李乘風聽著這對主仆的對話,挑了挑眉。
時候已近傍晚,再過不久就是晚膳的時間。
正好許明月這時喊停了車隊,李乘風便指揮一眾兵士架鍋做飯。
車隊走了半日,離順天府已經很遠。但路上仍然零星可見互相攙扶著趕路的難民。
待到鍋架起來,聚在車隊旁的難民便更多了。
他們的目光凝聚在那些兵士們搬運的食材上,在嫋嫋升起的炊煙上。
但或許是畏懼兵士身上的配劍,並沒有人敢上前,他們隻是遠遠地凝望著,緩慢地吞咽著。
許明月與清漪在林中透了氣回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
清漪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忍地看向許明月。
許明月垂了垂眸子,思索片刻,轉身朝車隊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便見不遠處,李乘風環胸倚在馬車上,饒有興味地笑看她。
許明月迎著他的視線走過去,按著沈潛的口吻喚他:“乘風世侄。”
她分明隻長他幾歲,終日養在深閨,容貌瞧著比他還小幾分,卻稱他“世侄”。
李乘風掩不住笑意,站直了,配合應道:“嬸嬸,有何吩咐。”
許明月不喜歡他的眼神,但也不肯避讓露怯,隻想簡短把話說完。
“今日是小年夜,可否能多做些吃食,分些給周圍的難民。”
李乘風似乎早知道她會提這建議,麵上神色不改,隻輕飄飄回道:“車隊所帶的食材,正好能支撐到下一處落腳點。今日若分給了他們,來日受餓的可就是我們了。”
許明月凝了凝眉。她其實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隻是僥幸想著,或許此次出遠門,車隊會多備食材呢。
其實若這次出門隻是她一人,她會將食材分出去。隻因難民受餓不止一兩天,說不準在生死間排回,隻差這一頓飯。
但這回跟在身邊的,還有清漪和一車隊的兵士。
她若分了食材,他們便要跟著受餓。
即使她說隻分自己的食材,這一車隊的人顧忌她的身份,也會將他們的食材一道分出去。
她斂了斂眸子,不再說下去。
李乘風這時卻又道:“嬸嬸這便放棄了?不再多問問?”
許明月抬眼看他,聽他道:“我這人,最受不住美人求情。嬸嬸再多問問,說不準我便肯想些旁的法子討你歡心了。”
許明月隻當沒聽見他口中那些話,徑直問:“你還有旁的法子?”
李乘風揚了揚眉,手朝不遠處一指,道:“喏,寶馬玄戈,我從解夢生家裡搶回來的,一日千裡不在話下。嬸嬸若開口吩咐,我往順天府再來回跑一趟,買些吃食也不是不行。”
許明月神色鬆了些:“那便辛苦世侄了。”
李乘風卻輕輕搖頭,笑道:“嬸嬸謝早了。我這一番來回,可不能白跑。”
許明月不語,沉默片刻,朝一旁伸手。
清漪會意地從腰間解下錢袋來,放在她手心。
許明月將錢袋遞過去,李乘風看了會兒,伸手。卻不是接錢袋,而是去捉許明月的指尖。
許明月早料到他會有些小動作,提前將手收了回來,道:“世侄,先辦事,後結賬。”
李乘風的動作頓在原地,好一會兒,方才緊著眉複雜地笑了一聲。
“嬸嬸……怪有趣的。”他收回手,緩緩道,“可惜,我本不缺銀錢,方才隻是想逗一逗你罷了。”
許明月將錢袋拿還清漪,淡淡道:“所以,你缺什麼?”
李乘風:“唔,我確實是什麼也不缺。但有個念頭,你若幫我實現,我便肯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