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一出,尤其夾的那筷麵陡然掉落,輕彈回碗裡濺起湯汁。好在碗夠深,麵湯並沒弄臟她的衣服。
尤其感覺自己耳朵都在發燙,忍下想揪耳朵的衝動,舔了舔嘴唇,垂下眼攪拌麵。
若無其事道:“……沒什麼,就是拿錯了,我以為我在倒生抽,你說了我才發現拿錯成醋。”
周和平懶得拆穿她的口是心非,就當是心照不宣,有些事情有時候隻需要點到即止,不需要太直白。
桌上陷入安靜,隻有倆人吃飯發出的細微動靜。尤其喂了口麵進嘴裡,視線落到一旁,看到不少人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感受到四麵八方目光的那刻,尤其先是愣了一番,後知後覺他們是在訝異周和平怎麼紆尊降貴來到24樓吃飯,還是和她一桌。
周和平像是感受不到一道道炙熱目光一樣,仍舊低著頭吃麵。
可尤其並不習慣吃個飯還惹人注目,瞬間毫無胃口,丟下筷子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吃飽了,先上樓了。”
周和平抬眼看她,碗裡的麵足足還有大半碗:“小鳥胃啊。”
“……”
可不嗎。
小鳥的胃怎麼不能算是小鳥胃呢。
周和平將手中的筷子倒過來,乾淨的那頭朝著尤其的碗,虛虛在空中劃了一道。
隔空指著剛剛劃的那條不存在的線,語氣不容置喙:“那半吃完再走。”
語氣自然,完全是超脫上下級的關係,就好像四年前每一次嫌她吃的少一般,將食物劃成兩半給她布置任務。
尤其想,這就是和前任工作的危害,那道邊界線真的很遊離。彆說周和平了,連她都是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不需要這樣對自己,一會兒又不自覺地聽著他的話毫無辯駁之意。
就像是某種肌肉記憶。
明明嘴上很想說管我乾嘛,但不知怎麼尤其還是拿起筷子老老實實將那半麵條吃完。
嘴裡塞著一口麵,尤其想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下次你來24樓吃飯自己開一桌。”
周和平碗裡的麵還剩下三分之一,有些膩,他不打算繼續吃下去了。
放下筷子,問:“為什麼?”
“同事總看。”尤其小聲回答,“吃個飯都不自在,很煩。”
周和平抬頭,他們附近的桌子幾乎都沒坐人,員工們分散在24樓四處,目光卻有一會兒沒一會兒地朝他們這桌打量。
看到周和平的眼神望來,大家紛紛收起目光,老實低頭吃飯。
“抱歉。”
周和平在給彆人帶來困擾這件事上倒是很有道德感,馬上衝尤其道歉。
尤其沒應,迅速解決完周和平交代的吃飯指標,端起碗走到殘羹處倒掉,進了衛生間洗手補妝。
-
是夜。
也許是佘山的空氣質量太好,周和平從許於菲家出來時一抬頭便看到滿頭繁星。
老許等在彆墅外,替周和平拉開車門,而後自己鑽進駕駛座,問他是不是回湯臣。
手機開了靜音,但因為微信的不斷來消息而一直亮著屏。周和平點開看了眼,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陪許於菲家裡人小喝了幾杯,此刻酒精有點上頭,讓他有點想睡覺。但孟度他們又在組局玩,他過生日都臨時鴿了一幫人,此時要是再拒絕也說不太過去,便隻能又去了淮海中路那邊孟度的會所。
孟度的會所至今仍沒開業,理由是他還沒想到一個好名字,因此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人在裡麵玩。
他打算過段時間飛趟泰國,叫他慣愛找的那位高僧來替他取個好名字。
周和平聞言故意杵他:“怎麼,你那位高僧中文很好嗎,還能給你的會所取個好名兒,我說你乾脆去香港請人取得了,中文再怎麼都比泰國的高僧好吧。”
周和平到時,包廂內已經坐滿了人。
他又是最遲的那個,也不端著架子,自覺地認罰三杯。
看他們玩得嗨,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幾點回去,於是給老許發了個信息,叫他把車鑰匙留下打發他下班。
老許上來給周和平送鑰匙的時候,看他麵前放著一排洋酒,放心不下:“您今晚喝那麼多酒,我就在車裡坐著等您結束就好。”
周和平擺手:“休息吧。”
周和平對身邊人一向好,很少說重話擺架子,卻是個說一不二的。
見他態度明確,老許不再堅持,將手中的車鑰匙留給了周和平,自己離開了。
包廂的門被老許輕輕合上,鑰匙擱置在撒著金粉的大理石台麵上,包廂內的唱歌聲震耳欲聾,沒一句在調上。
趙京娜許久沒見到周和平,眼睛黏在他身上不肯放,他們玩他們的,她就坐在沙發上看孟度給周和平灌酒。
生日沒出現,浪費了大家的一番好心,周和平自知理虧,孟度倒的酒他也照單全收。
隻有趙京娜在一旁急眼,搶走周和平手中的酒杯,擰了孟度的大腿一把:“你要喝死他啊,他還要上班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天天閒的沒事睡到日上三竿啊?!”
莫名被攻擊,孟度揚起聲音“嘿”了一聲,正要為自己正名,另外幾個就開始叫著趙京娜:“娜娜,你的歌!”
“不許喝了。”趙京娜剜了孟度一眼,起身走到點歌台那邊拿起話筒。
她點了首英文歌,她大學在英國念的,標準的英式英語,繾綣又纏人。一邊唱著眼神一邊有意無意往周和平身上瞟,周和平隻專心和孟度說著話,一眼沒看她。甚至因為音響太大,周和平側身耳朵貼上孟度,倆人幾乎沒有距離。
趙京娜差點氣得破音。
孟度真是煩死人了!
孟度毫不知情趙京娜此刻正嫌他礙眼,他隻顧著八卦。
連說兩遍周和平都沒聽太清,孟度湊近周和平的耳朵,一字一頓道:“我——說——你——昨——天——帶——誰——去——我——那——吃——飯——了——”
這下周和平聽清了,眼底浮現笑意:“消息這麼靈通?”
“那當然。”孟度咽了口酒,“你昨兒人剛到公館,我這邊都收到消息了。替你瞞到現在呢,都沒給你抖落出去,不然你可真對不起哥幾個給你過生日還被你鴿。”
又拿出一瓶酒:“喏,送你的生日禮物,特意找人收的Henri IV Dudognon Heritage。”
周和平接過這瓶白蘭地,瓶身一半水晶一半鉑金,酒瓶中央是24k金雕刻的銘牌,瓶身鑲嵌了六千多顆鑽石,握在手心裡沉甸甸的,鑽石的棱角還有些硌手。
這瓶酒的陳釀期超過一百年,曾在迪拜被拍出180萬英鎊的天價。
周和平沒有酒癮,但喜歡收藏酒,特彆是曆史久遠的,這瓶為了紀念亨利四世的白蘭地太稀有,他曾有過興趣,但懶得找下去,孟度倒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