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京娜的手扶著車門,沒回頭也沒轉身,隻聽到身後一聲關車門的聲音,是周和平坐進自己車裡。
須臾,她才坐回自己車內,眼眶又是紅了。司機不知道她要回哪裡,也不敢問,隻沉默等著趙京娜發號施令。
被周和平冷眼相待,趙京娜心裡有委屈也有火,順手抄起手邊的紙巾盒丟到車前窗,砸在玻璃上發出響悶,司機身形都一抖。
對著司機吼:“愣著乾嘛!走啊!”
周和平靠在駕駛位上,看著麵前那輛白色奔馳開走。
他不知道趙京娜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幾分,但按她的脾性肯定委屈得不行,把火向身邊人頭上撒,沒準明兒一早又殺去趙宗維那裡把怨氣都算趙宗維頭上。
分寸感這件事,他們都是人精,起碼趙宗維是不敢再來找尤其了,這是肯定的。
而他在意的隻有這點,能做到這樣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他們怎麼想或是趙京娜有多不高興,他也懶得管。
正想要點火回家,才想起來自己一晚喝了兩場酒,老許又被他提前放走了。
下意識地找景明,又想到景明今晚家裡有事根本沒來玩。
車窗沒打開,車內的氧氣浮浮沉沉,有些沉悶。
周和平很少喝這麼多酒,頭有些疼,彎腰將頭抵在方向盤上假寐。酒精和密閉環境同時給他帶來一種氣悶的感覺,像是馬上溺亡的魚,他覺得此刻急需某種氧氣。
不由自主,他起身摸出手機,給尤其發了條微信:【睡覺沒】
十點多,應該還沒睡。
尤其上大學時總愛熬夜,比他個事業上升期的作息還要不規律,為此他沒少說她。
果然,尤其秒回:【?】
【我喝多了,來接一下我】
是陳述句。
他很少用命令口吻和尤其說話,本以為尤其會跳腳或是很有邊界感地告訴他現在是下班時刻,但尤其貌似把那天他說的那句助理的下班時間某些必要時候也是屬於他的記在了心裡。
總之尤其沒拒絕也沒猶豫,很麻利地問他要了地址。
周和平將定位發去,靠在車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到了,打開車門,自己挪到一旁的副駕駛坐著等她。
沒一會兒,靜謐的停車場內出現一抹倩影。尤其接到信息衣服都懶得換,家居服外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長款針織衫就趕來了。
停車場內擺著不少豪車,有今晚來玩的朋友們的,也有孟度自己買的幾輛剛到國內的新車,還沒來得及開回家,順手都停在了會所停車場。
周和平的車停在最靠近電梯的角落,與停車場入口幾乎是對角線,尤其並沒看到,隻裹著針織衫穿梭在一張張車前找著。
周和平沒叫她,睜開眼看了她一陣。
自重逢後他鮮少有機會能仔細端詳她的臉,這估計是頭一回。四年過去,五官身形都沒什麼變化,唯有氣質變了。未施粉黛的臉也不見青澀,長長的針織衫直至腳踝包裹住她,整個人薄薄一片,和記憶裡的那個女大學生重疊著。
似是而非,他也分不清誰是誰,變沒變,變了多少。
因為他們都身處時間漩渦其中。
周和平隻覺得小鳥這小名是真適合她,初見時她像春天裡剛生的雛鳥,充滿生命力,卻又有一種脆弱的生機感。如今許是在公關圈打拚全靠一張臉一張嘴吃飯,她的身上多了種麵對生活種種均能泰然處之的氣場。不再是春天裡的雛鳥,倒像是冬天枝頭傲然站立著的名貴鳥種。他想,應該是寶藍色的,這樣才與冬天的雪映襯得格外分明,看著又格外珍重。
片刻,尤其似是在偌大停車場內找的不耐煩了,拿起手機低頭打字。
周和平猜她是要給自己發微信,在收到微信前一秒,他抬起左手摁了摁喇叭。
尖銳的鳴笛聲衝破寧靜,尤其被嚇一跳,順著聲看來。眯眼打量三秒,是周和平的車,便朝這邊走來。
上車後沒廢話,既不問老許去哪了也不問景明去哪了,儘責地做個好助理。
邊弄著安全帶的搭扣,邊問:“回湯臣吧?”
周和平嗯了聲,下一秒眼前出現一個粉色保溫杯,他不解望去。
尤其一手打著方向盤,一手拿著保溫杯遞給他,也不看他,解釋:“蜂蜜水,解酒。”
她出門前特意奔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盒蜂蜜,又狂奔上樓給他衝好灌進保溫杯裡才打車過來的。
周和平道了聲謝,接過保溫杯。粉色與車內暗沉配色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將保溫杯握在手心裡,杯壁的冰涼觸感順著指尖到心,卻莫名地變成溫熱。
感覺像是溺亡的魚忽地有了氧氣,連呼吸都順暢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