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半,等你回家
“食堂邊的兩顆柳樹砍了.”
我拿著故鄉女朋友寄來的信,哭笑不得.
部隊不讓帶手機,我與她隻能信件交流.
她是醫生,一天不得空閒,我更是無暇寫信.
我們一個月也就來往一次信件.
她信中的內容總是些雞毛蒜皮,少有長篇大論,我卻看得有趣
戰友說,十幾個字,我能咧著嘴笑三天.
那怎麼辦,我有女朋友,他們沒有啊.
“哎,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 我退伍了就結.”
“ 你就不怕她跟人走了?”
“ 不怕.”
“ 就這麼相信她?”
— 哥這是自信.
準確地來說,我們還沒出生就在一起了.
我爸與他爸是多年戰友,一起結的婚,好巧不巧地我們就差了一個月.
還在羊水裡時,雙方父母就定下了娃娃親.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想我們當了真.
我入伍的那年她還在大四,為了畢業論文抓耳撓腮,
我本想先瞞住.
某天晚上,她拉著我喝酒,喝醉了後一把把我推倒,跨坐在我身上,話語混沌不清.
但我清楚聽見了.
“我們睡覺吧,睡了之後我就不會跟人跑了.”
我一怔,她撲上來,嘴唇帶著涼意和酒氣,苦澀地在口腔漫開.
但我們最終沒進行下去,她親困了.
第二天早上她紅著臉從我身邊走過.
我拉住她湊到她麵前吻了吻她的額頭
那個早上,她把洗麵奶擠到了牙刷上.
這些故事戰友們聽了好幾遍,起著哄讓我給她打電話
那天中午我請示了班長,他們跟著我去了電話亭.
電話剛響就被接起,一個熟悉的帶著焦急的聲音傳來.
“領導我們這需要十台呼吸機,二百隻呼吸麵罩,今晚ICU病房的病人馬上就……”
“是我.”
那邊忽然就沒了聲音,不一會兒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帶著醫院專屬的喧鬨一齊傳入我耳中.
她好像被人撞了一下,低聲說了句“抱歉”
我的心驟然一疼.
“是你啊.”她的聲音疲憊,不見一絲開心.
“嗯,你……”我沒再問下去,電話那邊傳來了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戰友們退出了電話亭帶上了門.
我心一慌,想安慰她又無從說起.
“我好想你啊……”她帶著哭腔,鼻音很重.
我能想象出她一個人蹲在角落,紅著眼捂著嘴,所有的壓抑
和緊張在這一刻傾瀉而出的樣子.
我沒再開口,靜靜聽著她哭.
掛電話時她被醫院的人叫走了,聽那邊說又出現了病人.
2019年的冬天,我們第一次通電話,草草結束.
“湖北武漢出現緊急疫情,國家衛健委立刻組織疫情防控小組,第一時間到達武漢.”
“湖北武漢出現緊急疫情,現國家衛健委疫情防控領導小組與武漢市委召開緊急會議,布署疫情防控工作.”
“湖北武漢出現緊急疫情,□□小組下達指示,將於明日8點前封鎖武漢進出通道,以嚴控……”
“所有人,集合!”
一聲哨響,正在訓練的我們停下訓練,看到班長跟在一個麵色威嚴的人後麵.我們迅速立正站好.
那人先站定敬了個禮,然後嚴肅開口:
“我是東部軍區二營營長!今天,我站在這裡,是因為湖北武漢出現緊急疫情!現接到上級指示,命令東部二營前往一線參加疾控工作!”
營長停下,掃視我們幾秒後又道:“情況非常緊急!過程會非常累!這次麵對的不是真刀真槍,但一旦出錯,就是生死攸關!我就問一句,二營,有沒有慫的!”
“報告!沒有!”“報告!沒有!”
營長點頭,依然厲聲:“很好!國家有難,軍人當前!你們,也是父母的兒女!是妻兒的丈夫和父親!不護大國,何來小家!二營全部都有!”
“各連清點人數!”
“報告,二營一連應到50人,實到50人!”
‘報告,二營二連應到48人,實到48人!”
“報告,二營三連……”
“報告完畢!”
營長:“歸隊!”
各連長:“是!”
當天晚上,我們就登上了軍用客機.
起飛前,營長立正站在機場中央,向我們敬了一禮.
我知道,此去生死難料.
我更知道,我此行守護的不僅是身處武漢的她,更是無數個彆人日思夜想而不得的人
我們並沒有見麵,她甚至不知道我來了.
武漢成了一座空城,本該繁華熱鬨的機場隻剩寒風.
近鄉情怯,我們幾個從武漢來的戰友都紅了眼.
營長到了後我們整肅列隊,每個人都發了口罩,手套和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