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歇息,我們分隊上了車,前往不同疫區站點.
我去的,便是她所在的醫院.
淩晨三點的醫院燈火通明,整個醫院裡充滿了緊張與壓抑.
“快!呼吸機!”
“二號呼吸機停止工作了!”
“ICU三床心率下降!”
“四床持續發熱,出現……”
我穿著防護服踏入醫院的那刻,麵前的紛擾不斷演化著,我們被指派到各樓層.
一個被母親抱著的小女孩看見我,也看到我衣服上的軍人胸章.突然拉拉她母親的衣袖.
“媽媽,解放軍叔叔!”
不過十分鐘,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了“解放軍來了.”
而我還沒有見到她
第二天,又有幾十個病人進了病房.
第三天,醫院出現第一例死亡病例
全體開始恐慌.
第四天,防護服,呼吸機短缺.醫院出現大量發熱.
夜裡,又有一名病人呼吸停止.
第五天,醫院的所有人都安靜了,隻剩醫生匆忙的腳步.
中午十二點,又有一死亡病例.
呼吸機仍然短缺.
防護服已經嚴重短缺,所有人都不敢脫防護服.
第六天,三例死亡病例.
我快喘不上氣了.整個醫院都沉默著,等待著,我不能倒下.
第七天,我見到了她.
隔著防護麵罩匆匆一眼,她沒有停下腳步,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立正敬了個禮.
我想象不出,平時愛撒嬌愛哭鬨的她是怎麼站在了所有人前麵的.
武漢開始建醫院了.
物資早在幾日前就送到,還來了一批支援醫生.
我們再次集合,前往工地
臨行前,十分鐘的休整時間,我跑到了她所在樓層隔著病房玻璃,我又看了她一眼.
她意有所感地回過頭,我迅速隱在拐角.
2019年,我們一共兩次見麵.
一次重逢,一次離彆.
2020年,我們錯過了一個暖冬,遇上一個漫長的寒春.
明明離得很近,卻又像隔了那麼遠.
那時,我永遠不知道她與我隔卻的是幾裡地,還是生死
新年,我們給各自父母通了電話,她的父母也在旁邊
伯母抑著抽泣:“她那天早上還說,晚上十點半,讓我們給她留飯.”
陽春三月.武漢的街頭仍一片冷清
醫院已經建好,所有人都得到了安置,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
明日一早,要撤離武漢.
老巷角的櫻花樹已經抽了新芽,淩晨四點我猛得醒來,想去看看
那顆記掛以久的櫻花樹.
不遠,宿舍拐角就是
我看到她站在櫻花樹旁,脫下了防護服的她愈顯清瘦.
我不敢上前擁抱她,她也沒有往前走.
淩晨四點,無人的黎明,我們遠遠地站著看了對方好久.
五點,哨響,集合.
我才想起還沒有跟她說“新年快樂”
這個新年那麼長,長到有的人無法跨越.
登機前我想,下個新年我們就可以一起過了..
2021年春節.
我們和伯母家坐了一桌,桌上有不少她愛吃的菜
我看著旁邊沒有人動的碗筷,沒有說話.
“2021年中央廣播電視總台,春節聯歡晚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視中歡快喜慶的音樂對比著屋裡的沉默
直至牆上的鐘指到了十點半,桌上的菜已涼透了.
“動筷吧.”我道.
伯母抽泣了一下,爸媽紅了眼眶.
晚上我坐在窗邊,聽著外麵熱鬨的喧鬨.
武漢回歸了它原本的模樣.
我的女孩卻永遠留在了2020年.
今年三月,我去了墓園.
她喜歡白玫瑰.
武漢的櫻花開時,我折了一枝放在她麵前.
回去的時候老巷人來人往,我卻見不到想見的那個人.
那聲“新年快樂”隔了一年,還是沒能說出口.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燦爛.
2019年的冬日某天,她匆匆換了鞋,嘴裡念著“快遲到了快遲到了”一邊出了門朝屋裡喊“爸媽!晚上十點半給我留飯!”
這句話,伯母記了好久
“十點半,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