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
“銀子,明天你去趟相國寺,給慧遠大師送上我昨晚寫的信。”
“嗯。”銀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急忙問道,“少爺,我要是回杭州的話,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少爺您身邊誰伺候啊?”
趙策翻翻白眼,“放心,你家少爺我死不了。”十二歲前他還不是沒人伺候活得好好的?上輩子他孤身一人不也活得萬分滋潤?
“不行!少爺,你一定不會乖乖吃藥,一定會偷偷去做危險的事情,說不定又去山裡挖洞,偷偷去賭錢然後又跟人打架,說不定又偷跑到妓院和彆人搶女人——”
“閉嘴!”
緊閉的院落裡,一藍衣俊美男子,背倚石牆,聽著院落外的話語,嘴邊微微笑著,但笑意很快消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上現出隱忍的苦澀和痛苦。
相國寺,大宋第一名寺。
無愧於大宋第一名寺的稱號,這座位於東京郊外的名寺,宏偉壯觀,頗有威嚴氣勢,但細節處卻彆有一番溫婉風味。
相國寺的主體是大雄寶殿,分立大雄寶殿兩側分彆是羅漢閣和觀音樓。大雄寶殿後方是僧人的起住之處,包括飯堂,修習殿等,還有專為香客設立的竹林精舍。
此刻,竹林精舍處。
白眉慈靄的老和尚盤坐在塌上,對麵,赫然坐著八賢王。
“大師,打攪了,竟勞煩大師親自前來,德芳心中不安。”八賢王恭敬合掌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此話差矣,佛門中無貴賤之分。老衲來此與施主來我處有何區彆?”
八賢王讚歎道,“大師修為,德芳自愧不如。”
“王爺過謙了。”老和尚笑道。
“大師,德芳不敢欺瞞大師,自此前來,實則是為了我侄孫而來。”八王爺正色道。
老和尚微微頜首,“聽王爺此語,莫非皇上對悟凡的身份?”
“大師,其實,皇上現在大概已經與凡兒見麵了。”八賢王輕輕道,麵帶愧色。對違背與老和尚的約定,八賢王心中愧然。
果不其然,老和尚微微皺起了眉頭。
看著老和尚的不悅的神色,八賢王不由想起四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南疆閣主走後不久。八賢王看著八九歲大的周誌凡,那稚嫩卻堅定的神色,想到九星連珠的傳說,想到南疆閣主此番的作為,八賢王捏緊了拳頭,大宋的國祚怎能就此輕易放棄?
既然還有十年的時間,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那時,當他說出心中決定時,包拯憤怒的神色還依稀在眼前。
“八賢王,包拯素來敬你賢明,可今日你卻讓包拯如何敬你?那周誌凡九歲稚齡,便遭此大難!包拯無能,未能幫其伸冤,如今還要送他至相國寺,關其十年,不得外出?!八賢王,請恕包拯無能為力!”
“包大人!您與本王相交十年,本王是那種不明是非之人嗎?那三公主為何要將其托付周家撫養,還特意囑咐弱冠之年方能回南疆?南疆閣主為何要十年後才來接他回去,難道包大人就不曾想過為什麼?如今的周誌凡毫無自保能力,長平到開封,一路追殺,若無趙策展昭舍命相救,他早已死去。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聖上知道,南疆知道,那些窺伺南疆大宋的有心人也早就知道,他們會放過他嗎?包大人,你敢保證,放周誌凡自由之身,他就能活著離開開封府嗎?包大人,您說說,什麼地方能容周誌凡這樣一個九星連珠,身負兩國血脈之人?!是你開封府?還是我賢王府?”
“八賢王,難道就非得相國寺不可?”
“逃離這世俗之地,他才能活著!唯有相國寺,他才能有一尺之地!”
“……………”
那個晚上,爭論到最後,包拯頹然不語。眾人也寂默無言。還是周誌凡打破了沉默。
他說了最簡單的一句話。
“我去相國寺。”
“八賢王。”老和尚淡淡的開口。直呼名諱。
八賢王回過神,看老和尚嚴厲的神色,苦笑,“大師,請直言。”
“八賢王,還記得四個月前的晚上,你送悟凡到來,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德芳記得。不曾忘記。此後,世間再無周誌凡,佛門隻有悟凡小僧。”
“禁閉十年。世俗人勿念勿看勿語。”老和尚淡淡補充道。
“大師。隻是皇上思子心切——”
“相國寺沒有皇子。”老和尚淡淡打斷道。
八賢王幽幽歎氣。
慈航堂。
一年約三十左右的素袍男子神色激動的看著不遠處正跟著一僧人打拳的小和尚。那小和尚五官頗為端正,眉宇間有著難得的沉穩。他專注的打著拳法。似乎對身外的世界毫無感覺。
他欲上前,卻被慈航堂外的兩個手持棍子的武僧攔下。
他隻好靜靜的站立著。視線緊緊的跟隨著那小和尚。看著小和尚專注的打著拳法,看著小和尚打完拳法了,隨意的擦臉,就去拾了根棍子,跟著僧人打起了棍法。棍法打完了,跟著僧人進了堂屋。他失望得看著那堂屋的門慢慢的合上。不知是小和尚發覺了,還是他的錯覺。在小和尚關上門的刹那,他看到小和尚朝他看了一眼?
雖然僅僅是一眼,他也頗覺欣慰。
然後,他帶著濃濃的惆悵轉身欲離開,卻看見白眉慈靄的老和尚正站在他的身後。
“施主不該來。”老和尚開口道。
他非常恭敬的合掌施禮,語氣淒然,“大師,我是以父親的身份來看望我出家的孩子。”
老和尚沉默了。
他又合掌施禮,從懷中掏出一本書籍,誠懇道,“大師,此物就煩勞大師交付我那孩兒。”
老和尚沉默接過。
“大師,就此告辭。”他轉身離開,但又回過頭來對老和尚道,“大師,請記得,十年後,我會來接我那苦命的孩兒回家,所以,大師就不必為他剪發了。”
老和尚皺眉,欲言,但見他神情堅定不容反駁,就默默的站立,合掌施禮,不再多言。
隻是老和尚看他走遠了,才微微歎氣,遙望天空,嘴裡喃喃道,“難道,那場劫難無法化解?”
罷了。罷了。
老和尚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堂屋,卻見不知何時,堂屋中央站著小和尚。
小和尚眼睛中有淚光閃爍。正望著那早已遠去的背影。
老和尚看著他,想到,十年,還有十年。也許會有轉機?
不管如何,那都是十年後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