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顫巍巍地回過頭來,看到的景象差點讓我從飛天掃帚上滑下直接墜向地麵。詹姆,是詹姆!他的雙眼緊閉,睫毛輕輕地顫著,像嬰兒一般香甜安靜地沉睡。他的嘴角上揚,還有一絲怪異的表情浮在臉上——他在微笑?他居然在微笑!他好像陷入了一個甜美的夢,悠長而充滿幻境,讓人不忍心把他從熟睡中驚醒——那是不可饒恕的罪惡。極度的震顫中,他的身影變成了清一色的黑白,慢動作放映,一節一節,溫柔地往下墜落。
電光般的一瞬間,我的腦中閃現無數個跳躍的鏡頭,每一個鏡頭都千絲萬縷地聯係著從前,現在,還有以後——用很柔和的色彩鋪墊在一起,毫不誇張、恰到好處。我看到一條蜿蜒的軌跡,白色的,古老的,從馬爾福莊園開始向外延伸,到國王十字站台,在霍格沃茨,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無疑,那是我的成長軌跡。我驚異地發現幾乎每一個點都有詹姆的堅定用不遲疑的足印,或是嘲笑,或是寬慰,或是讓人沒有壓抑沒有痛楚的沉默。那個黑色頭發、戴眼鏡的男孩,長得算不上英俊,可卻彆有一番讓我近乎瘋狂的意味。我從前居然沒有意識到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不是十三歲時候的麻瓜小男孩,儘管我對他還抱有一個美麗的幻想;不是小天狼星,他說得對,我從來沒有了解過他,我隻是把他當成我腦海中臆想的一個男孩,在我麵前他甚至不是一個真實的存在。是詹姆,是詹姆,一直都是他。孤獨時我渴望他的陪伴,憂傷時我渴望他的安慰,困惑時我渴望他的點醒。我不願意,也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他會離開我,就像這樣,如安睡的孩子一樣沉靜地往下墜。
雖然這些綿延的思想複雜而悠長,實則都是一刻間雜亂無章的想法。詹姆往下落的慢鏡頭還在一節一節地放映,我的心也隨著這個節奏一步步步入恐懼和瘋狂。
也許是出於一種病態的心理,我的瞳孔睜大了——陽光在一刹那無比熱烈,達到了我的眼睛所能承受的極限,而它們,全部投射在詹姆的臉上,把他安寧的表情在我眼前無數倍放大,最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這火辣的陽光燃燒了,死亡了,全部化為灰燼,隻剩下詹姆,從幾十米的高空,慢慢地、安靜地落下。
詹姆,醒來!詹姆,你醒醒啊!我的淚水噴湧而出,我的臉頰濕成了一片。然後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眼前已經發花變得斑斑駁駁的黑色畫麵中,詹姆即將落下的那個平麵裡,慢慢張開一個巨大的、比其他黑色更加深邃恐怖的黑色空洞。而詹姆,仍然毫無知覺地朝著那裡下降……
詹姆!醒來!再叫我一次奧菲利婭!我絕對不要,絕對不要以後再聽不到你叫我奧菲利婭!詹姆,我命令你即刻醒來!
我沒有發出口的尖叫與撕心裂肺的話語詹姆什麼都聽不到。他怎麼能做到如此平定?我拚命地搖頭,淚水還在止不住地流。那嬰孩般純潔卻有嬰孩不具有的堅定的臉,微笑仍然保持著,仿佛如往常一樣在嘲弄——
詹姆•波特,你竟然敢嘲笑我?我決定了,我不會讓你認為我是懦夫。如果我先你一步衝入那個黑色的空洞,它一定會被毀滅,一定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對不對?雖然悲愴仍然充斥著我的內心,我卻用力握住了飛天掃帚,朝下猛衝——呼嘯的黑色的寒風,刮著我蒼白的臉——我抓緊掃帚,我不會放棄的。
可是我知道我沒法達到我的目標了。掃帚突然軟了下來,我的眼前什麼都沒有了,隻有白花花的一片,還左一道又一道地劃著血腥的紅色。
我的喊聲終於在我失去知覺的那一刻衝破喉嚨,響徹整片黑色。血的惺甜伴隨聲音出口,喉間粗粗的尖針紮著,帶來眩暈的痛感——
詹姆,再見。也許不能夠再聽到你叫我奧菲利婭,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昏迷狀態中我一直做著無休無止的噩夢。
夢中就如同我倒下的最後一刻所看到的畫麵一樣,是充斥整個世界的黑色。淅淅瀝瀝的雨水從黑色的最上方灑下來,我披著頭巾,穿得很厚,但是還是感到刺骨的寒冷。雖然周圍是黑暗,但是不知道從哪裡射來的光芒卻照亮了我眼前那崎嶇不平的小路。每次隻照亮一點點,隻讓我看到前方五米內的行程,而未來永遠是個未知。我哆嗦著,使勁地揉擦雙手以獲得熱量,但終究是徒勞。路的兩旁我可以清楚地聽到有人哭泣,甚至能幻想那個悲傷女人的容貌。她臉色蒼白,不好看,嘴唇腫脹發紫,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那讓我毛骨悚然的哭聲。我裹緊頭巾,在恐懼中堅持向前走。我似乎感到,詹姆就在我的前方,隱隱約約地喚我奧菲利婭。那個女人還在不停地哭,到夢的最後,我看到了她的容貌,和我意識中的竟然一模一樣,是一張一看就讓人忍不住悲憫的無血色的臉。
接下來我睜開了眼,接受這幾天來射入我眼睛的第一抹光芒。我的眼皮怯怯地打開,又閉上,反複地眨著,對這突然的光明還有點兒不適應。
“塞妮婭?”一雙暖和的手把我摟入懷中。莉莉那時正站在窗邊,看到我醒了急切地衝過來,擦著我冰涼的四肢。
“你的手怎麼會如此之冷?”她皺著眉頭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茫然地打量著周圍:“我這是在哪裡?龐弗雷夫人那兒嗎?”
莉莉點點頭。接著我的感官被陣痛刺穿,我想起什麼似的急忙張口。莉莉善解人意地回答:“不用擔心詹姆,龐弗雷夫人說他的身體和你一樣好。”
直覺引領著我的頭,偏向左邊:詹姆像他來到這裡之前一樣甜美的睡著,安靜得讓人不忍發出聲音以免吵醒他。壓著我的心緒讓它緊繃無法放鬆的力量終於消失了,我不由自主地籲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