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另一端緩緩走來一個女孩。穿得很單薄,也沒圍圍巾,於是無法讓自己不在寒風的肆虐中不哆嗦。她的左手死死地放在上衣口袋中,右手拖著一個灰色的行李箱,嘴唇微微蒼白,披散著的長頭發上飄了幾點白色的雪。
走過海報。就在人們剛要認為她即將就這麼過去的時候,她突然轉身,回到海報麵前盯著它看。她仰望著照片頂端那個一臉迷茫的女孩,差點以為是另外一個自己從巨大的鏡子中瞅著她。她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試探性地抬起手,儘量往高處伸,隻碰到了海報中女孩的手臂。但是卻給與她一種與□□真實接觸的怪異觸感。
不管怎麼說,她像是我。塞妮婭馬爾福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耳語聲咕噥了一句,然後繼續往下走著,一邊緩緩移動視線,想看清這個幾年來隻在自己記憶裡鮮活存在過的城市。她大口大口呼吸著倫敦的空氣。明明知道這種混雜著灰蒙味道的氣體沒有法蘭西溢滿陽光的空氣來得柔和,卻仍舊如此眷戀,畢竟這是故鄉,長大的地方,深愛的地方。
接著她聽到肅穆的鐘聲。所有倫敦人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直立,向著巍峨在陰雲天氣中的哥特式建築投去敬畏的眼光,嘴中默念:祝福你,親愛的英格蘭。
塞妮婭馬爾福在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她回家了,仰望英格蘭一成不變的天空,她想就在這裡,所有倫敦人的血液大概都可以融合成如天空一樣莊嚴的色彩,英格蘭的靈魂倫敦,便是一個莊重的城市,它或許不同於巴黎繽紛的自由,但它永遠如此不可侵犯。
那是種想撲向這個世界的感覺。撲向這古舊的鐘,或是這方磚的街道,或是這個迷蒙的世界,反正要向所有人宣布,我回家了。
塞妮婭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英格蘭特有的味道。
她繼續往下走著,蒼白的臉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寒冷中驀然綻放的玫瑰紅,使她全身籠罩著一圈光華——盧修斯馬爾福看見了,她卻沒看見。
“對不起,請問國王十字站台怎麼走?”迎麵走來一個人,她趕緊問道。幾年的異國生活已經讓她將這個故鄉城市的具體情況忘得一乾二淨,讓她奇怪的是她卻永遠沒法忘記這個城市中一些瑣碎的細節,比如說一夜之間盛放的大片白色花朵在陽光下搖曳的樣子。
那個男人疑惑地抬起頭來,皺起眉頭努力想理解她的意思,卻還是失敗了。他有禮貌地輕聲問:“對不起,小姐,我想你不是英國人吧?”
塞妮婭不禁詛咒起自己的法蘭西口音。剛剛離開法蘭西時對它存有的一絲愛戀頓時煙消雲散。她想到了當初學習那門艱深語言的困苦,沒想到它那麼具有侵略性,竟讓自己母語能力都退化起來。
“不,我是英國人,英國倫敦人。”她堅定、不容置疑地說,“土生土長的英國倫敦人。我想問,國王十字站台怎麼走?”這次應該好點了,因為對麵那個男人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國王十字站台……你可以坐公共汽車,喏,這輛就可以。”他好心地幫她招手叫下了正在開來的那輛車,揮揮手送她上去。因為不是上下班時期,車裡人很少,隻有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和一個麵容蒼老的男人在座位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一邊上車一邊對他們笑了一下,他們在開初的一驚之後也不由自主地笑。這就對了,笑起來多好,宛若春花。她開心地把帶著的一些麻瓜錢幣投進了箱子。
國王十字站台。
塞妮婭站在九和十站台之間回想起當初的自己。多少次從這裡穿過去,有時候帶著困倦,有時候帶著興奮,有時候帶著絕望,有時候帶著快樂。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在急著趕火車,唯有她站在那裡像個局外人般悠閒。
那些華麗單純的學生時代畢竟過去了。當她看到那扇大門在自己身後轟然緊閉的時候便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那天雲彩聚攏在一起,卻不顯得過於厚重,隻在豔麗陽光的照耀下泛出美麗的紫紅,投射到霍格沃茨古老的門上,城堡上,還有湖邊那排山毛櫸上。那時她看到了自己的生命軌跡在經過一片蜿蜒後急促地拐了個彎,她便這麼匆匆地告彆了學生時代,想留戀卻抓不住,隻能怪自己當初太過奢侈,將時光揮霍。不管怎麼說,過去了的都過去了,我們要想辦法走好自己的未來,這就是詹姆波特的人生哲學。
從左邊開始數第十四棵山毛櫸樹。她還清楚地記得這個數字呢。那個下午她和詹姆伴著優美的樂曲起舞,她的眼淚絲絲縷縷往下墜,想起來也絕美呢。傻透了的塞妮婭,一個美麗的下午被你的眼淚全給破壞了。詹姆,你是在你一直想去的愛爾蘭嗎?今天,或許不能看到他。
塞妮婭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拉琪淩草戒指,始終完好地保存著,不敢有一絲懈怠。它還是那麼純白,那麼美麗,法蘭西的幾年裡有了它便有了溫暖的鼓勵:好,希望三年之後再見到你時,你是以一個治療師的身份而出現的。
列車的聲音已經從遠處隱隱傳來。塞妮婭回憶了一遍三天前落在她桌前的那封信:記得那個數字。國王十字站台。九。我們等你。當時她馬上就意識到這封信來自哪裡,也清楚地知道它的目的。戰爭即將正式開始。
伴隨著一陣蒸汽,列車進站,剛好停在塞妮婭站著的九站台。她儘量控製住自己快速跳動的心臟,不動聲色地夾雜在一片趕著上車的人中間湊過去。她的眼睛搜索了一陣,終於看到火車尾部的邊沿處用很小的字體寫上了一個箭頭,還有一個單詞“rage”。
她的臉突然變得煞白,往四周看了看,儘量掩飾住吃驚不讓彆人發現自己有任何異樣。有個戴著黑色帽子的男人正夾著一根煙往這裡看。她默默地記下了火車上的字,然後朝那個男人的方向走去——她打定主意,如果他是伏地魔那邊的人,他們就該在此有個了斷。
所幸他不是。一個女人大聲招呼了他一下,他笨拙地丟下煙跑了過去。他的所有動作無不透露著他不具備縝密的思維與勇往直前的勇氣,伏地魔不會選擇這種人當作心腹。塞妮婭鬆了口氣,看來她的信件是安全的,沒有被那邊的人截住。
她一邊在心裡責怪他們怎麼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把字跡寫在火車上,一邊踱著步離開,思索著箭頭與“rage”的具體含義。箭頭——她突然想到它的方向,箭頭方向是箭頭的決定性因素。照剛才那個箭頭的圖案來看,它指的應該是北,north。
那麼“rage”呢?它想傳達的意思又是什麼?憤怒?不可能。憤怒能構成一個地址麼?她很清楚自己要理解的究竟是什麼。是那個名為“鳳凰社”的組織的第一次集會地點。畢業後在英格蘭的一年她聽莉莉說起過。
Rage, annoyance, ire, anger。等等,anger。North-anger。Northanger。
塞妮婭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幅如是景象:一條石頭鋪成的路,一個大而荒涼的廣場,一大排參差不齊的巴洛克建築——一切都是一派灰蒙。那個地方幾乎讓人一眼就想起死亡。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Northanger Street。諾桑覺街。
諾桑覺街她記得該是已故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凡布魯的住址。從前她去凡布魯辦公室的時候看到過他在學校的資料本上一絲不苟地寫上諾桑覺街這個地方,隻是沒有具體住址,她猜想那該不是普通的房子,它一定被施過咒語。後來她迷路後無意中去了那裡,隻從街角那灰暗的“諾桑覺街”幾個字辨認出了那個地方似曾相識。
凡布魯死前那天曾去過鄧布利多那裡,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凡布魯把那間屋子給了鄧布利多。
沒彆的猜想了,就是那裡。至於門牌號,應該是左數十四號。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的數字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