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諾桑覺街十四號。我推開房間門看到桌子上躺了一封信,旁邊是我的貓頭鷹摩爾西。我微笑著拍拍它的羽毛,從容地打開了信。
杜德太太病危,速來。
沒有署名,但是我認得出這個字體,它絕對屬於那個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的女人。
我的呼吸像一下子被凍住了,表情也僵在了那裡。我呆了好久才趕忙換上了出門時穿的衣服,抓起我的寬邊帽子戴在頭上,把信胡亂地塞到口袋裡。
在大廳裡小天狼星一個坐著,看到我的慌忙神情緊張起來,伸出魔杖指著我:“你要去乾什麼?凱瑟琳不會喜歡你的愚蠢——”
“你以為我是要去乾什麼?在凱西的墓前呆上一個晚上?還是自殺?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要平靜地麵對死亡嗎,我難道會說話不算數?”不知怎麼提到凱西鼻子還是一酸,我揉了揉眼睛。
“那——”小天狼星猶豫著。
我也抽出了魔杖:“聽我說,小天狼星,杜德教授要見我,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小天狼星的手放了下來。
“塞妮婭,希望你的外出不會暴露鳳凰社。鳳凰社剛成立,伏地魔已經知道了,現在是風頭很緊的時候。”
“謝謝你的信任,小天狼星。”我打開門,一月份還有點寒意的風吹了進來。我回頭直視小天狼星的眼睛,他躲閃了一下。
“謝謝。”我再說了一遍之後走了出去。
在諾桑覺廣場我默念著:法國,德爾斯莊園。
夜晚的德爾斯莊園籠罩著肅穆。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後走了進去,經過花園,到了大廳。杜德教授的女仆坐在沙發上,看見我之後站起身來說:“你來了。”她一言不發地帶著我走上我仍記憶猶新的樓梯,很長很長的樓梯。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她在我前麵一直不停地擦著眼睛。奇怪的是,我居然把現在的她和夢境裡的她想到了一起去,我沒忘掉她拉著我的手喃喃自語。
最後我們走到了杜德教授的房門口。她沒忙著敲門,而是回過頭來,用還微微濕潤的眼睛看著我。她的表情好像是在記住我一般地認真。半晌她說:“我叫佩爾。”
不知為什麼,她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竟然讓我的眼睛也變得酸澀。我微笑了一下,說:“我叫塞妮婭,塞妮婭馬爾福。”
“這我知道。”她回答。而後繼續看著我。過了會她輕聲歎了口氣,敲敲麵前的房門說:“太太,馬爾福來了。”
裡麵傳來一個如往日般尖刻威嚴但少了幾分氣力的聲音:“讓她進來。”
佩爾打開門,給我進去,接著又把門重新關上。
她還是我第一天見到她那個女人。臉上永遠是高傲、不肯屈服的深色。穿著她最偏愛的深色衣服。
“你好嗎?”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具有關懷的味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冷酷地說。
氣氛一下子冷了起來。我和她沒有表情地對視著。她的眼神更多的像是審查。這就是我了解的杜德教授,即使她病危,即使她瀕臨死亡,她還是不會對你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溫和。我想起我曾經是怎樣地厭惡她,可是當剛才我不顧一切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所有都被遺忘了,我隻記得她是我的老師,不管怎樣都無法否認的教授。
我試圖抹掉這不和諧的氣氛,幫她把雪白的被子掖好。她看著我做這些沒有說話。
“你還記得如何對付經受過鑽心咒折磨的病人?”
我愣了愣,回答:“先給他們喝下水仙液與帕爾斯草汁液比例為一比一的藥劑,休息三天後再服用加有犀牛角粉末的熱巧克力。”
接著她又問了我一些諸如此類的問題,我都回答了出來,思維依舊混亂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麼。
最後她說:“你過關了。”我看到杜德太太的第一個微笑在無聲的黑夜裡靜悄悄地綻放,美麗得驚人。仿佛時光倒流,回到夢中佩爾跟我說的那個與丈夫攜手散步的杜德太太。
“我一直在害怕,我離開之後沒有人再懂得我和我丈夫的治療術。向我發誓,塞妮婭,你不會忘記它。”
“我發誓。”
“很好。”她沒有笑,但是輕輕地把坐在她床邊的我摟了過來。
“聽著,在最後的時刻不要再假裝什麼。我很坦然,我沒有愛過你,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們的身份一直都停留在教授與學生而非朋友與朋友。所以你無需為我哭泣,無需故意關心我。有件事想讓你記住:不管彆人怎樣,一個人必須愛他自己。”
我又想到了凱西,她也對我說要愛自己。於是我用力點點頭。
“晚安。”她揮揮手,重新回到她冷酷的麵具中。我也輕聲說晚安,離開了她。
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小天狼星遞給我一份今天的預言家日報。我的眼睛掃過去看到一幅杜德教授還年輕時的照片,比我認識的那個她要瘦得多,鼻梁很高,下巴略略抬起。旁邊是大大的字:魔法界著名治療師杜德太太於昨日晚病故。
“她的治療術很精湛,不是嗎。她能知道自己是昨天晚上死去。”小天狼星說。“你為她傷心嗎?”
“她說得對,我和她從來就沒有愛過彼此。”我答非所問。
我坐在沙發上看完那篇報道。我才知道,杜德先生曾經在治療一個被狼人咬傷的人的時候因為一時疏忽被咬,後來用自己調配的毒藥自殺。他們死的是同一天,隻不過相隔了二十年。
我想大概隻有我一個人了解杜德教授真正的死因。她沒有病,絕對沒有病。她把我摟在身邊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她的體溫和她的呼吸,那不是個病人的體溫呼吸。我還看到了就在離她床頭不遠的櫃子上放了一瓶藥水。這麼多年來,她終於跟上了她丈夫的腳步,調配出了那無與倫比的毒藥——她知道那是杜德先生留給她的一個挑戰,也是一個邀請。於是她親自導演了這場所謂病故的戲,蒙騙了整個魔法界,她是自私的,她不願讓她和丈夫之間的故事被其他人騷擾。
“她走得很安靜。”我對小天狼星說。
他背對著我調著酒。“為什麼這麼說?”
“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晚安。”
小天狼星把兩個杯子裡的酒倒過來倒過去,液體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線。“當你死去的時候,你希望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我看著小天狼星的背影好久。“我不知道,隨你便了。”
“玩笑而已,你不會死的。”他的酒終於調好了,轉過身看得出臉上掛著的笑容有多麼勉強。他把其中的一杯遞給我。我喝下一口發現是酸的。
“小天狼星,你把醋加進去了。”我說。
“故意的。”他眨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