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洛陽城牡丹開遍,五步一景,十裡嫣紅。
國師府紀家大宅,暖風醉人,楊柳依依。彆院西南角的廂房門口,丫鬟家丁卻黑壓壓跪了一片,一個個噤聲不語。
“老爺,林家的花轎已經在賞苑街了,一炷香之內就該到了。”下人忍不住出言提醒。
當朝國師紀澤於廂房外的長廊上來來回回走了數十圈,一咬牙道:“再等會,這小子估計是在穿衣服。”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鑼鼓嗩呐的喧囂聲隔著宅院的高牆都已經清晰可聞,陸續有道喜的聲音傳來,紀澤踮起腳望前院正廳,夫人陸月蘭的身影在他視線裡晃來晃去忙著招呼客人,猛一回頭,抬起手邊擦汗邊朝紀澤跺腳。
“老爺,林家的親戚已經來了,林小姐再過片刻就到。”下人繼續不怕死的提醒。
紀澤終於一皺眉一狠心,拉起官服下擺,抬腳踹上房門,一個趔趄摔了進去。
身後的眾人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
紀澤拍拍衣服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房內的少年已然自榻上下來,悠哉起身道:“爹爹早。”
老爺子看他一眼幾乎吐血,顫巍巍指著少年:“大喜的日子,人家林小姐都快到門口了,你還沒換衣服?”
少年朝他眨眨眼睛,歪著頭望他:“大喜?哥哥要成親了麼?”
紀澤差點沒一個耳光扇到他臉上:“紀風涯,今天你大婚!林家的小姐林妤棠,元宵燈會你說過她長的很順眼的那個,給我穿衣服出門迎親去。”
叫紀風涯的少年瞬間跳到椽柱旁抱著柱子水汪汪看紀澤:“爹爹,孩兒不嫁。”
紀澤一掌拍在他頭上:“誰要你嫁了,我是要你娶她,洛陽第一富商家的小姐,娘親是當朝天子的姑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偏人家瞎了眼看上你,你敢不娶?”
“我就不娶。”紀風涯乾脆把頭上的發帶也扯下來,如墨長發紛紛揚揚散落,“誰愛娶誰娶,我寧願抄十遍論語也不要成親。”
紀澤眼睛一翻就要昏過去,丫鬟匆匆忙忙跑進來扶住他,剛喊了一聲“來人哪不好啦~”便被紀風涯硬生生嗆回去:“紀大人,你這招從我三歲就開始玩了,換一個好不好。”
紀澤睜開眼歎氣:“人家大小姐是放下架子,自己八抬大轎抬到國師府的,你現在不娶她要怎麼收場?”
紀風涯拍拍老爹肩膀:“這個簡單,我今天幫你把這門親事推了,以後不許給我亂說媒。”語罷攬過身邊侍女踏出房門,身上雪白的褻服也沒換便直往正廳衝。
國師追出門去正欲提醒他臭小子衣服穿好再走,前院卻已響起震天的鞭炮聲。
林家小姐到了。
紀風涯漫不經心半敞著衣襟摟著侍女,從頸項到鎖骨,白皙的皮膚展露無疑,尖尖的下巴揚起來勾勒出一個精致的弧度。那侍女早就紅了臉,卻忍不住偷偷瞄紀風涯。路過廚房時他推門進去,拎了一壇女兒紅就往嘴裡倒,不過喝了幾口目光便渙散起來,臉也微微紅了。
紀家次子風少的酒量不好,是整個洛陽城都知道的。喝一杯就倒,喝兩杯爹娘不認,喝三杯他能抱著你的腿給你唱一整天的甩蔥歌。
此刻他已經醉了。
一搖三晃走出廚房,正好撞上了進後院催兒子的陸月蘭。紀風涯眼睛一眯開始裝瘋:“娘我不能娶,你不能為了幾個錢就讓我玷汙了人家的清白姑娘……”
聲音夠大也夠悲戚,一臉莫名的陸月蘭還沒緩過神,林家小姐便由丫鬟攙扶著過來了,雙親也亦步亦趨跟在後麵:“親家公,女婿是怎麼了?”
紀風涯一閉眼,決絕道:“娘,孩兒知錯了,孩兒以後決不流連於青樓戲館,要搞也跟家裡的女人們搞,再不出去鬼混。”
林妤棠聞言連禮節都顧不上了,掀開紅蓋頭直愣愣看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林家二老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進退不得。
陸月蘭恨不得撞死當場。紀風涯雖然生性桀驁,卻也是目空一切,俗脂豔粉入不了他的眼,煙花之地他更是不屑問津。
平日裡悶在家中附庸風雅題詩作畫的,這種時候卻偏偏要往自己的頭上潑汙水。
陸月蘭賠笑道:“親家公,我兒子他是有點頑劣了…不過鬼混是絕對沒有的。”
林夫人麵有慍色:“陸夫人,你幫著兒子沒錯,也不能害了我女兒終身。”
陸月蘭再欲爭辯,紀風涯又好死不死的開口:“娘…你彆護著我了,我得的花柳是治不好的,不久將於人世,孩兒不孝,養育之恩,當來生再報。”
這話被趕來的紀澤聽到,差點一口血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