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如催命般響起。
“田大!開門!快開門!”叫門的聲音更是凶惡而無禮。
搞什麼鬼?秦蔚雅睜開惺忪的睡眼,勉強爬了起來,隻見外麵天已經大亮,而孩子們全都已經起床,站在屋子裡,驚恐地盯著晃動的大門。
“怎麼回事?是什麼人?”秦蔚雅問田永安。
“一定是向大哥來討債的!怎麼辦?”田永安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不在,你們回去吧!”田常祥高聲喊道。
“放屁!我們大老遠過來,你叫我們回去就回去啊?誰知道田大是不是躲在裡麵不敢見我們?快開門!”門外的人怎肯輕易罷休。
“老子數到三,再不開門就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反正你大哥又不在,開門讓他們看看有什麼關係?”秦蔚雅皺起眉頭,反正屋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更何況,光天化日之下,還能明目張膽地搶劫不成!
“一!二!……”門外高聲數道。
“等一下,我馬上開門!”田永安慌忙叫著,門被砸壞了還得了?隻是她似乎還想拖延點時間,走得慢,開門也慢,雙手顫抖不止。
可惜再拖延也沒有用,沒有救世主從天而降。門被粗魯地撞開,衝進來十多個彪形大漢,使本就不大的院子顯得更加擁擠。秦蔚雅認出了領頭的是昨天在城門口見到的田常順口中的“張大爺”,而對方也在環視一圈後,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隨即揮手示意身後的人將秦蔚雅捉住。
“好了,丫頭,快跟我們走吧!”一名大漢不懷好意地笑著湊上前來。
“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秦蔚雅退後少許,與大漢保持著距離。
“乖一點,少吃點苦頭!”大漢還在不斷逼近,秦蔚雅柳眉倒豎,飛起一腳,將大漢踹回了“張大爺”麵前。
“張大爺”這下沉不住氣了,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展開來使勁在空中揮動,咆哮道:“這張是你大哥簽的賣身契!五十兩銀子,把你賣給我們黃老爺!除了抵掉他欠下的二十六兩銀子,昨天還拿走了二十四兩!白紙黑字還蓋了手印,你可賴不掉!快跟我們走!”
那個混蛋!秦蔚雅心中暗罵!難怪昨天放她鴿子,敢情是把她買了,沒臉見她了!
“什麼大哥,誰是我大哥?沒經我同意,誰能把我賣了?”秦蔚雅一手揮開要抓住她的大手,這也太離譜了吧!她怎麼就淪落成了被拐賣人口?
“臭丫頭,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又有一名大漢衝上來要抓人。
“住手——”又一群人衝了進來,與之前闖進的人豁然分開,對峙在院中,秦蔚雅本想帶著孩子們躲進屋裡,可是有人已經堵在了屋門口,她隻能把孩子們護到身後。
“這不是高老大嗎?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了?”先來的“張大爺”一臉不屑地盯著對方的領頭人。
“張老大,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高老大也冷哼一聲,“田大把那丫頭賣給我們劉老爺抵債,你們怎麼隨便搶人?”
什麼?又賣了一家?這田常順是缺錢缺瘋了?連做生意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一貨二賣太不道德了!秦大小姐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受害人這個事實,對田常順這種行為深深地表示憤慨,就是因為有這種人,所以“奸商”這兩個字才會深入人心。自決心從商以來,秦蔚雅就認為經商之道不是善於把握商機,也不隻是靠勤勞堅守,更不是憑一時的運氣,而是要懂得抓住人心!就是要以誠信為本,贏得顧客的信任才對!
這邊還正在氣頭上,門外竟又來了一幫人,這次沒能全部進到院子裡,實在是已經戰不下了。領頭的人一進來,看到了張老大和高老大,一臉錯愕,還沒等開口說話,張老大就問話了,“李老大你怎麼也來了?”
“我還正想問兩位呢?今天什麼日子,咱們‘濱州三會’都聚到這裡來了?”李老大邊說著,邊走上前,試圖在院中占據一方領地。
“李老大你來的正好,給我們評評理!”高老大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邊抖邊叫道:“田常順昨天到福順樓找到我們劉老爺,說是實在無力還清簽下的賭債,所以想讓他妹子到劉府去當個差遣丫鬟,還讓劉老爺看了人——就是上麵那個丫頭!劉老爺本來不想答應,但是架不住田大苦苦哀求,所以才發善心答應下來,不但清了債,還給了他些銀子讓他給家裡買些吃用。剛好府上有兩個老媽子回鄉了,劉老爺就要我們今天過來接人,先回府上幫忙!結果我剛到就看到張老大帶著人來搶人!這青區向來都是我們日興會的地盤,張老大這擺明就是破壞規矩!”
“李老大你彆聽他放屁!昨天我在城門口碰見田大帶著那丫頭要出城,就上前問田大是不是還不了錢想跑,結果田大說就是帶著他妹子到處逛逛。我看這妞長得還挺標致,就給田大指了條明路,要是把他這妹子帶給城西的黃老爺,肯定能得到些好處!田大聽了很上心,還跟我問了問現下的行情……呃,後來他還托我先去跟黃老爺探探口風,之後他自己帶人去了!黃老爺挺滿意,讓他清了債,還多給了他不少銀子,實在是買了個好價錢!俗話說先到先得,我們黃老爺先見到了人,我今天先來領人,怎麼能說是我搶?應該是高老大你不分先後,亂了規矩!”
兩人都爭得漲紅了臉,李老大一直插不上嘴,直到兩人停下盯著他的時候,他才尷尬地開口:“兩位,其實我也是來領人的!田大昨天去天香樓,把那姑娘抵給了我們張老爺。這張就是賣身契。買奴賣婢一向是我們富天會負責,希望兩位明白!”
這下可好,院子裡頓時沸騰起來,三幫人吵得不可開交。可最氣憤的人是秦蔚雅!那個田大,居然把她賣了三家!
“全都給我閉嘴!”秦蔚雅一聲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賣身契拿來給我看!”三家人都被喝愣了,還未見過這麼霸道的女人,紛紛把賣身契呈上。秦蔚雅接過賣身契,一眼掃過去,還好,文字自己都認得,看清內容,高聲訓斥道:“你們都給我看清楚!這上麵寫著‘以妹抵債’,他賣的是他妹妹!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找我乾什麼?”
“你說不是他妹妹,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張老大冷哼一聲。
“你們都知道簽賣身契的人叫什麼吧?”秦蔚雅瞥了張老大一眼。
“那還用說,是田常順!”高老大接話道。
“本姑娘姓秦,是從昌國過來的!跟田常順沒有血緣關係,不相信你們可以去查證!如果這樣田常順都可以賣掉我,那好,我最近手頭比較緊,要把我的三個侄兒——張賢侄、高賢侄和李賢侄都賣了!”說到三人,秦蔚雅還用手一一指出。
看這秦蔚雅義正言辭,不像是說謊,三人頓時沒了主意。但是這群平日耀武揚威的惡霸哪是那麼好打發的?張老大無言以對,瞥見旁邊站著的田家姐弟,心中立即有了主意,高喝道:“你跟田大沒關係,這幾個女娃總是他貨真價實的妹子了吧?高老大、李老大,咱們也彆爭了,一人領一個回去交差!”
“是了,欠債還錢,憑契拿人,天經地義!”高老大伸手要抓田永安。可張老大和李老大同時伸了手,都想要搶田永安。畢竟田永寧和田永寶的年紀太小,帶回去不但乾不了什麼活,可能還要白吃幾年飯。田永安本身相貌也算清秀,所以三人都看好她。
不過三人既然都伸了手,就都不肯輕易罷休!三幫人見狀,哄圍上來要搶人,站得稍靠後的就互相撕扯著拖出門扭打。田永安嚇得直往後躲,卻還是堅持護在弟妹們身前。秦蔚雅擋在孩子們前麵,動起手來。
要知道,生在富貴人家,自小為了防止被綁架,總要練習各種防身術和逃生技能。秦蔚雅自幼好動,空手道、柔道、跆拳道、劍道、散打等等,均有涉獵。雖然不像潫潫出生在武術世家,一堆冠軍獎牌堆在家裡落灰塵,但對付眼前這些隻憑蠻力的笨蛋,倒還是足夠。加之三幫人互相爭鬥,對付自己的人實在有限。可堅持的了一時,若是時間久了,秦蔚雅也不敢保證自己能護著孩子們全身而退。
“他媽的,這娘們兒還有兩下子!大家一起上!”吃了秦蔚雅兩拳一腳的人叫囂道。
秦蔚雅剛要大展拳腳,豁然竄出一道人影,攔在她前麵,雙臂一振,擋下了攻上來的所有人。接著就見此人攻入人群,不一會兒的功夫,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惡霸們,全都倒地得倒地,扶牆的扶牆,再不然也躲得遠遠的,總之沒有再敢上前的了。
本來英雄救美是很值得欣賞和感激的,但是害秦大小姐不能舒展一下久未活動的筋骨,實在有些掃興,狠拍了一下來人的肩膀,怒道:“你怎麼現在回來?”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正是田常豐,他自昨天離家,到處打聽大哥的下落。大哥常去的賭坊、酒棧和當鋪他都一一去查問,甚至不得已還去了妓院。可是大哥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一個人見他出現過。生怕是出了什麼意外,他還出城去找人,結果不小心錯過了進城的時間,被擋在城外熬了一夜。濱州城外三麵環山,入夜後濕冷難耐,加上他心事重重,整晚都在思考大哥的去向。心中一直有個念頭,大哥沒有將自己交付的錢拿去還賭債,不堪承受利重,又害怕自己知道,所以逃走避風頭。但是畢竟是自家大哥,雖然有此想法,卻始終不願相信,不肯深究細想。今天清早城門一開,他就想到會不會是被欠下高利貸的幾家行會捉走了,故此先到幾家行會會所一探究竟。哪知到了會所,主事的人卻全都不在,從守門的仆役口中打聽到原來是出去領人了。自己一夜未歸,想必弟妹們都很擔心,而且一夜勞頓,田常豐決定先回家休息一下,再出門找人。哪知道剛一回家,就遇上這麼大的場麵,自己拚力打退了惡霸,卻還不知所謂地挨了一巴掌。最難理解的秦大小姐的那句話,究竟自己回來的是對還是不對?
不過現在可不適合追究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田常豐虎目掃過眾人,冷聲道:“你們來做什麼?”
“田常豐,你大哥欠黃老爺的錢,把你家妹子賣來抵債,這是賣身契!”張老大聲音雖惡,但卻隻敢遠遠的揮動手中的紙,絲毫不敢靠近。
田常豐聞言心中一動,“把賣身契拿來我看!”
幾位老大互相對視幾眼,乖乖的呈上賣身契,灰溜溜的退在一旁。田常豐展開賣身契,認得果然是自家大哥的筆跡,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半晌說不出話來。幾位老大生怕他把賣身契撕毀,趁他發愣時,紛紛將賣身契抽回手中。
“即便如此,這也是我們田家的事,跟這位姑娘沒有關係,她隻是個在我們家借宿的人!”田常豐忍住心中的憤慨,“你們不需要為難她!”
“那賣身契上寫的是田常順的妹妹,這邊的三個小丫頭總是了吧?咱們隻當吃虧一點,各領一個回家交差。”高老大見田常豐承認賣身契,不由膽子大了些。
“不行!”秦蔚雅大叫一聲,“我雖然不知道你們這裡的規矩如何,但在全天下都要講究律法!你們公然上門搶人,不怕進監獄嗎?”
“監獄?她是說牢房嗎?”遠遠的有人嘀咕著問旁邊的人。
“姑娘你是剛到這兒,也不四處打聽打聽,這濱州城裡誰說了算!惹了我們劉老爺,隻怕要進大牢的是你們!這事既然與你無關,勸你少管閒事!”
“人我決不會讓你們帶走!回去告訴你們老爺!有什麼事,隻管找我田常豐,若敢動我弟妹一分一毫,哦管叫你們雞犬不寧!”田常豐冷聲高喝,做出要眾人離開的手勢。
“就憑你……”還有人不服氣。
“閉嘴!”李老大打斷了手下人的叫囂,“田常豐,這事沒這麼容易就算了!咱們走!”
“你大哥欠債在前,騙財在後,不給個交代,咱們決不罷休!”張老大也一邊大放厥詞,一邊撤了出去。高老大也罵罵咧咧地領著人,緊跟其後出了門。
三幫人撤走後,院子裡又空了下來,隻剩下田家兄妹和秦蔚雅。
“二哥,咱們怎麼辦?”田永安眼中滿含著淚水,剛才雖然害怕,卻強忍著護在弟妹前麵,現在危機暫過,淚水便一股腦的衝了出來。
“大哥怎麼能這麼做!”田常祥憤怒得攥緊拳頭,“平時不幫忙家裡也就算了,為了還賭債竟然……竟然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他怎麼配做大哥?”
“難怪最近他總是呆在家裡,原來是外麵欠的債太多,不敢出門了!”田常廣也恨得牙癢癢,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懊惱地猛抓自己的頭發,“我這麼蠢,居然還相信他說當了娘的銀釵是為了做些小買賣!替他瞞了這麼久!現在連娘唯一的遺物都不見了,我們怎麼對得起娘?我真是太沒用了!”
提到了娘,田永寶本就皺著的笑臉擠得更緊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娘——娘——我要娘——”
田常豐趕忙將小妹抱起來,好言安慰,又拍拍田常廣的肩膀要他不要再自責,撫了撫田永祥的頭要他消消火氣,然後攬住田永安的肩膀,最後望向一直鎮定自若、一語未發的田永寧,“小寧,我們家裡還有多少錢?”
這倒是令秦蔚雅吃驚不小,如果說田常豐忙碌無暇打理家中錢財,再加上大哥不爭氣,由弟弟妹妹持家也不是說不通。隻是,畢竟還有田永安和田常廣在上麵,居然讓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理家,是在有些不合理。不合理的事情自然有合情之處,想必這個田永寧一定有過人之處。
“雖然有還有一些,但是不夠。”此刻秦蔚雅才發現,田永寧有著超乎年紀的冷靜和沉穩,“我剛剛有瞥見那三張賣身契,一張是五十兩,一張是六十兩,還有一張是五十三兩,總共是一百六十三兩。可現在我們連十兩都拿不出。”
田常豐聞言皺起了眉頭,大哥啊大哥,你看看你究竟丟下了什麼爛攤子給我們!難道你真的忍心把自己的妹妹們往火坑裡推嗎?
************
本來一心想去青龍崖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回到原來世界的秦蔚雅,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不願提出離開的要求。雖然田家的人都認為是自家大哥為求錢財不念親情,但秦蔚雅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田家在此地居住多年,一直平安無事,縱有田常順這個敗家子,最多也隻是在錢財上緊張些,不至於到賣身為奴的地步。也許等過些年,田家姑娘們長大了,會有壞人垂涎,但此時她們年紀尚小,不致如此。所以歸根到底,事情的起因是那個張老大看見自己,才會給田常順出那麼個餿主意!田常順雖然敗家,但卻還沒有那個做壞營生的頭腦,恐怕是自以為聰明地想訛三家的錢,根本沒顧慮後果。
秦蔚雅下定了決心,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秦大小姐決定要幫田家度過這個難關,因為她畢竟還欠人家一份救命之恩嘛!雖然事情有些棘手,但世上沒有什麼是她秦蔚雅做不到的,更沒有什麼能難倒她。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還是未知之數,容後再做打算。
先和田永安一起張羅了一頓早飯,一大清早經過一番折騰,大家的肚子都餓了。尤其是田常豐,整夜都沒有休息好,剛才還跟人大打出手,雖然儘力隱藏,疲態還是儘顯與臉上。
“他們有賣身契在手,是否我們還清了錢也不一定能贖身?”深知買賣既定,貨難收回的道理,秦蔚雅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解決。
田常豐無奈地點點頭,歎道:“及時可以還錢了事,三家的錢算上利息,一時間根本湊不出。更何況他們若是成心為難,先要小安她們去做工抵債,及時三家不是有錢有勢,隻怕衙門也會判定道理在他們那邊。”
“我不要去做苦工,我不去!”田永寶聞言,又要哭要哭的。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被抓去的!”沒等田常豐開口,秦蔚雅拍拍田永寶的頭,微笑著安慰。田永寶畢竟是小孩子,一聽自己不用去做苦工,又開開心心地埋頭吃飯。
“那我們該則麼辦呢?”田永安焦急地望著二哥。
“我明天先去那三家試著協商,要是我們多付些利息,應該可以寬限得久一點!”田常豐安慰妹妹。
“你一個人去時肯定不行的!”秦蔚雅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我們大家一起去,最好把事情鬨大,越大越好,到時候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答應。”
“你想乾什麼?”田常豐望著這個自信滿滿,又一臉得意之色的女子。實在不明白,這裡本來沒有她的事情,她為什麼非要淌這趟渾水?正常人對這種事應該是避得越遠越好吧?即便自己是救過她一命,但之前也沒有見她表露任何感激之色,為什麼現在突然這麼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