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八月二十七,距婚宴還有十一天。
彭大娘一大早就忙碌起來,派人到各個院中去將少夫人們和小姐們都請到繡製房,奉上每個人婚宴上要穿的衣服圖樣,若是滿意便即刻開始動工。但不知為何,身為新娘的秦蔚雅卻並未到場。
都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成國公府的女眷們對服飾的要求尤其高。涴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對於著裝甚為重視。除了季節更替時段,每逢重大節慶,也都會添置新衣。換季的服飾可由繡製房自行設計製作,而節慶日的禮服,卻是根據夫人小姐們的喜好和要求訂製。遇上刁鑽的主子,見禮服做得不合心意,勢必要繡製房反複修改,直到滿意為止。
因此繡製房總要把握好尺度,既要分工,又要協作。分工是因為繡娘們擅長的刺繡縫紉技藝不同,可以根據禮服的特點發揮個人的優勢。協作卻是要保證每件禮服的顏色、剪裁、寓意及配飾各不相同,要知道就算服飾再漂亮,隻要跟彆人的有衝撞,還是會惹主子生氣。
此刻,大伯母正仔細地端詳自己的服飾圖樣,不時詢問些細節,彭大娘則陪在一旁耐心地講解。
“這次的配飾有很多彩石點綴,準備用什麼石料?”大伯母指著圖樣中的腰封道。
“實物要有這麼亮才好看,不然就顯得廉價了!”二伯母捧著自己的圖樣附和道。
孔大娘在一旁解釋道:“前些日子潘州送來一批合子石,顏色很鮮豔。本來想用到老爺壽宴的服飾上,可是跟內務擺設的花鹿彩蝠壽葫蘆配在一起,就顯不出合子石的光彩了,所以沒有采用。而這次婚宴的擺設以單一的紅色為主,配上各色彩石,一定絢麗奪目。況且合子石還有‘百年好合,連生貴子’之意,用在婚宴的禮服上再適合不過了。”
大伯母點點頭,道:“話是沒錯,不過還是先要看看這些合子石的材質。隻是顏色漂亮,光澤不好的話,一樣不能用。”
彭大娘笑道:“大少奶奶說的對,我也正準備請各位去挑選彩石。因為種類比較多,搬動不便,還要請各位移駕偏廳,慢慢挑選。”
夫人和小姐們都對這合子石都很好奇,所以無一例外地跟著三位大娘轉至偏廳。可到達偏廳門前時,卻發現門沒上鎖,反而是從裡麵插上了。這偏廳向來是用來存放材料的,沒有人居住,門被從裡麵插上,實在奇怪。
孔大娘上前敲了敲門,叫道:“誰在裡麵?快開門!”
可等了片刻卻沒有回應,孔大娘不由皺起了眉頭,抬高了聲音,“有人在嗎?”
鄭大娘附耳到窗邊,就聽到裡麵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卻始終無人答話。
彭大娘也上前,高聲喝道:“是誰在裡麵?快把門打開!”
“這偏廳有其它的門可以進去嗎?”五姑母也領著程笑雪一起來了,雖說是嫁出去的女兒,可畢竟是主人,新衣服配飾是決不能省的。
“這偏廳算是咱們繡製房的小倉庫,為了便於看守,隻有這一個門!”彭大娘答道。
鄭大娘又聽了一陣,肯定道:“這廳裡一定有人!為什麼不答話呢?”
大伯母有些不耐煩道:“去找人把門撞開,看是什麼人在裡麵!”
“發生什麼事?還要撞門?”身後忽然傳來男子的聲音,眾人不約而同地回頭,來人竟然是單若海。
鄭大娘奇道:“孫少爺,您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嗎?”
“鄭大娘你這是明知故問嘛!昨天你們連尺寸都沒有給我量,要怎麼做衣服?我可不想不穿衣服就去迎親!”單若海說笑著望向偏廳,“什麼人在裡麵?”
五姑母一把將單若海推到門前,道:“你來得正好,快把門撞開!”
“五姑母,我們連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怎麼能說撞就撞啊?”笑聲響起,秦蔚雅款款而來,目光掃過眾人,沒漏掉彭大娘錯愕的神情。
從離開弱水院之後,好幾天沒能跟秦蔚雅說上話,單若水興奮地迎上前,詳細解釋道:“蔚雅姐,我們本來要進去看做衣服用的合子石。可不知什麼人在裡麵,怎麼叫門都不開,所以才要撞門!”
“這樣啊……”秦蔚雅拍拍她的頭,微微一笑,對單若海道“那你快幫忙把門撞開啊!”
單若海看著眾人期盼的目光,無奈笑笑,正要踹門,忽然從廳內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叫聲淒厲,眾人不由心驚,單若海飛起一腳將門踹開,門板從中間斷開,木屑四濺。
大伯母第一個邁進廳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彭小苒赤膊緊抱著絲被縮在榻上,驚慌失措地望著眾人,身子不住地顫抖。而旁邊還有一個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正慌慌張張地穿衣服。
大伯母驚訝地合不上嘴,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幾個來回,終於回過神來,怒吼道:“你們在乾什麼?”
緊隨其後的五姑母連忙轉身,和四姑母一起將女孩子們都帶到彆處去。剩下的人,全部湧進廳中。
那男子額頭直冒汗,緊張道:“小……小人是來找人的……”
“你要找什麼人?”二伯母一副看好戲的架勢,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找……”那男子低下頭,偷望了彭小苒一眼。
“畜生!”彭大娘撕心裂肺地怒吼一聲,人隨聲衝至那男子身前,拳腳如雨點般打向他。那男子慌忙閃避,兩人在屋中追逐扭打。
秦蔚雅快步上前,拉開了彭大娘,拎住男子的後衣領,反手一甩,男子踉踉蹌蹌的摔倒在大伯母腳下。她繼而振臂攔住彭大娘,沉聲道:“彭大娘,我能體會您現在的心情,不過要先把事情問明白,再決定怎麼處置這個人!”
彭大娘吼道:“不行!他居然對……”
“住口!”大伯母厲聲喝止,“現在輪不到你說話!”
聽到大伯母如此厲聲喝斥,彭大娘便知道她動怒了,不由身子顫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眼中儘現惶恐之色。
大伯母亦坐下,盯著那男子道:“你來找什麼人?如實回答!”
那男子抖個不停,顫聲道:“小人……是來找春紅的。”
大伯母聞言皺起眉頭,“春紅是誰?”
“春紅是小人鄰居家的女兒,從小一起長大……”
“夫人,不要聽他信口雌黃!他……”彭大娘嘶吼著,想避開秦蔚雅的阻攔,衝到男子身邊令他收聲。
秦蔚雅見她開口,立即將她推給鄭大娘,道:“鄭大娘,彭大娘的情緒太激動了,您和孔大娘先陪她到彆間休息,不要打擾大伯母問話!”
鄭、孔二人見狀,連忙答應著,一邊一個架著彭大娘出門。彭大娘拚命掙紮,急吼道:“他要找的是秦蔚雅!他要找的是秦蔚雅!……”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不約而同地望向秦蔚雅。
不等眾人開口,秦蔚雅走到那男子麵前,冷笑道:“你認識剛剛那位打你的大娘嗎?”
男子微微一搖頭,眼珠一轉,卻又點點頭,“那位彭大娘經常在我們布莊買布料。”
“那你可認得現在榻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