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了涴京東城門,單若海的行進方向,就取決於在空中飛翔的一隻彩雀。
這種彩雀名叫“尋親雀”,雌鳥在產卵前會儲備大量的食物在巢中,產卵後則寸步不離地孵化二十一天,可就在全部的雛鳥破殼而出時,它就離巢遠去,再也不會回來。雛鳥們憑借巢中儲備的食物艱難成長,學習飛翔、捕食等技能也全靠自己。而當它們終於可以振翅高飛之時,總會選擇飛向母親離去的方向,並準確地追到母親。隻可惜追到的隻是母親的遺體——雌鳥產卵後,隻能存活三十三天。小鳥們會從母親的遺體上拔下一根羽毛,之後便各自尋找棲身的家園,決定在一處停留的話,便將羽毛插在那裡。
人們經過長期的觀察發現,尋親雀幼鳥如果不能得到母親遺體上的羽毛,便終其一生都不會停下來安家。而尋親雀幼鳥之所以能夠準確地找到母親的遺體,也跟雌鳥的羽毛有關,而且幼鳥飛行的路線會和母親完全相同。於是人們就根據尋親雀的這一特點,發明了這個時代的追蹤器。
追在單若淵後麵的那隊人馬身上,放有空中這隻尋親雀之母的全部羽毛,所以能夠帶著他們準確地找到目標。而這隻可憐的小鳥在完成任務後,就會被關進籠中,等待下一次的任務。聽起來有些殘忍,不過確實是非常便利有效的辦法。
雖然可以用鳥食引它下來休息,可為了能早些追上單若淵,單若海和秦蔚雅都決定連夜趕路。被當做“追蹤器”的尋親雀身上,早就被塗了磷光粉,所以即便在夜色中,也能夠輕易辨識。
兩人遇到城鎮就更換馬匹,馬不停蹄地追趕,終於在第二日下午趕上了膳食幫的追蹤小隊。為了不被發現,追蹤小隊一直與單若淵的馬車保持著十裡左右的距離。
“情況怎麼樣?”單若海望著隱約可見的馬車,向蔣隊長詢問情況。
“他們一路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隻是在潔州城換過兩匹馬,不過那也是四個時辰前的事了。現在應該是人倦馬乏,我們要追上去很容易。”小隊一共有四人,可以輪流休息,所以精神尚佳。
單若海略一思忖,道:“蔣兄,你帶一人從正前方攔住他們,另外兩位兄弟從左右包抄,我們會從後麵跟上。馬車要掉頭不易,所以他們可能會從硬闖,大家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這種小事難不倒我們!兄弟們,就按照單大公子的指示,準備行動!”蔣隊長一聲令下,四匹馬皆蓄勢待發。
“各位,隻求攔住馬車,千萬不要動手!我們隨後便到!”單若海擔心發生衝突會殃及公主,也怕單若淵拚起命來,這些人攔不住。
“你們都聽到了!誰都不許動手!”蔣隊長吩咐著眾人,對單若海拱手施禮,“單大公子,我等先行一步!”
四匹馬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去,蕩起了滾滾煙塵。
“雅兒,坐穩了,我們也要加速了!”
************
終於有行動了!那些人從沒出涴京多久便一直追在自己後麵,卻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起初以為是自己多疑,也許隻是恰巧同路而已。可自己是為了逃亡而趕夜路,那些人不會這麼巧也有事要這麼疲於奔命吧?
聽到後麵風聲緊起,單若淵揚鞭催馬,雖然這些馬兒已經急奔了不止四個時辰,但再不加快速度,隻怕就要被趕上了。
馬車畢竟負擔過重,輕騎很快就超了過去,正擋在路正中,放緩了速度。眼見自己被包圍了,單若淵一咬牙,勒住馬頭,提起寶劍迎向眾人。
追來的人見馬車停下,也紛紛勒馬回頭,卻沒有再逼近。
一個貌似領頭的人高聲道:“單二公子,咱們無意冒犯,隻是受人之托,請您且留貴步。”
“受何人之托?”單若淵緊握劍柄,死守在車門前。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想必是為了馬車中的人而來。
“他們馬上就到,單二公子一見便知,有什麼話,不妨到時再講。”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沒時間等人!還請各位行個方便,把路讓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路肯定不能讓開,還請單二公子稍安勿躁,靜候片刻。”
“既是如此,得罪了!”單若淵話一出口,劍鋒出鞘,橫臂一揮,一道劍氣直掃向正前方兩匹馬的前腿。
兩人見狀,忙駕馬躲閃,馬兒剛躍起閃過,又一道劍氣襲來,人馬均騰在空中,想要閃避已來不及。眼見劍氣要擊中馬腹時,忽然白光一現,隻聽“嗆——”的一聲,劍氣消散,一道人影輕盈地落在對峙的兩方之間。隨即傳來一聲疾呼:“單若海——馬怎麼停啊!”
人影急忙騰身躍起,跳回疾馳的馬背上,勒住了馬頭。
“大哥?大嫂?”單若淵望著馬上的二人,起初是微微一愕,繼而渾身緊繃起來,將手中的寶劍握得更緊。
看出了他的心思,單若海收起了手中的短刀,攜秦蔚雅一同下馬,對追蹤隊的眾人道:“各位辛苦了!剩下的交給在下吧!接連奔波了兩日,就請各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單某處理完手中的事,必定同齊掌櫃一起設宴答謝。”
“單大公子太客氣了!這些都是咱們分內之事,不足言謝!兄弟們,咱們找地方去喝酒,不要留在這裡耽誤單大公子討論正事。”蔣隊長哈哈大笑,領著眾人離開。
直到四人不見了身影,單若海才道:“若淵,現在隻剩下你我兩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大哥說清楚!”
單若淵猶豫了一下,才收起寶劍,跳下馬車,歉聲道:“我知道如此行徑連累了大哥,也連累了單家。可我卻有不得已的苦衷,隻能向大哥謝罪,卻不能跟大哥一起回去。”
“我們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要替你想辦法也沒有頭緒!這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你不把事情說清楚,又怎麼知道沒有解決的辦法?”秦蔚雅話雖然對著單若淵說,眼睛卻盯著馬車,想必平樂公主就在裡麵。
“我……不能讓公主去和親!”單若淵似有愧疚一般,垂下了頭。
單若海見他這樣,已猜到了七八分,沉聲道:“你和公主……”
“是……”多年兄弟,單若淵知道大哥想問什麼。
“怎麼會這樣?你雖在宮中侍讀,卻不可能有機會到後宮中去,怎麼會碰到公主的?”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太好辦了。
“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秦蔚雅靠近馬車,輕聲喚道:“平樂公主,現在沒有外人,不如您出來透透氣吧?”
“大嫂?”單若淵忙過來想攔住她,卻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一隻白皙的小手怯懦的拉開了馬車的門帳,一個小太監打扮的人探出身來,可看清那張臉後便明白,這哪是什麼小太監,分明是一位絕色女子。
“參見公主!”秦蔚雅此刻也不忘行禮,雖然她對這一套等級禮儀並不讚同,不過所謂入鄉隨俗,不把這些和什麼人格尊嚴之類的聯係在一起,隻當是握手擁抱的普通禮節就好了。
“平……平身……”公主怯怯地開口,對眼前的兩個陌生人十分戒備。
“公主,陛下十分擔心公主的安危,派人四處搜尋,我們也是來接公主回去的!”不知為何,秦蔚雅就是感覺這位公主不像是有膽量做出越禮之事的人。
“父王……不是擔心我……隻是,怕沒人……去和親……”公主垂著頭,匆匆抬眼瞥了單若淵一下,正迎上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忙又低下了頭。
“公主不想去和親嗎?”記得聽成國公和單若海介紹過子國,應該不是什麼沙漠荒原,不至於有王昭君那樣淚濺花、曲落雁的情結吧?
“和親是……莫大的榮耀,也是……身為皇家子女的責任……我,沒有不願意……”
“那公主你為什麼會跟若淵,呃……離開皇宮?”不對,有什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