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12年1月2日星期一 晴
每次小哥來給我補課,我最愛的就是中間休息時的閒聊。
眾所周知,小哥是個沉默寡言又麵無表情的人,所以最開始那段時間隻有我一個人說,他就嗯,嗯,嗯,說的最長的話就是“休息時間結束了”,“好了,繼續補課吧”,好在我臉皮夠厚,要是換了一般少女,哼,早被勸退了。
我厚顏我無敵!
我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閒聊的時候小哥會多說上幾個字,剛發現的時候,我真是高興壞了,想著辦法逗他多說上幾句,後來可能是被他看穿了吧,一個星期沒咋理我,就我自己在那嘚吧嘚。
那幾天我嘚吧的都是去奶奶家過暑假的事。
奶奶自己住在農村,媽媽想把她接過來住她又不肯,所以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回去陪奶奶住上一段時間。
我最喜歡的是暑假,鄉間樹多,知了也多,到了夏天蟬鳴聲真是從早到晚的煩人,你叫累了換我叫,反正總有蟬在叫。但是鄉野的夏天特彆有意思,抓蝌蚪,摸小魚,放大鵝。
奶奶養了幾隻大白鵝,鵝生蛋之後可以賣錢,那時候一個鵝蛋就可以賣三塊錢!
所以我特彆愛撿鵝蛋,簡直就是撿錢啊!看到鵝去下蛋我就去蹲守,鵝見到我都害怕的水平!
也不是我真那麼嚇人,是那些鵝都是欺軟怕硬的,我記得初一的時候,那些鵝還追著我伸著脖子想啄我,後來被我捉了幾次脖子之後,就隻有被我追的份了!
那時候最愛做的事一個是撿鵝蛋,一個就是去放鵝,折一根柳枝,背著畫板,趕著大鵝,它們吃草的時候我就去畫畫,等到它們吃成了兩根脖子就趕著它們回家,那時候奶奶的飯也做好了。
啊,說到做飯,奶奶做的紅燒鵝可真好吃,我能記一輩子!
小哥雖然不說話,但是每次聽到我講鵝都會眼神微妙,emmm,大膽猜測,小哥莫非怕鵝?
我明天要和他講,大白鵝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它們的肉那麼好吃!
**
在李醫生辦公室詳細了解完情況後,指針已經指向六點,外麵天色漸暗。俞知知把塔塔放到副駕駛,先給它拆了一盒罐頭。
打開手機,看到中介和景硯的未接來電,她才想起她需要回去給景硯上課。
-
晚上7點,門鈴響起。
景硯坐在沒管,直到鈴聲再次響起,他才從煙霧繚繞中抬起頭,碾滅煙頭向門口走去。
在看到門外那抹身影時他停下腳步,喉結滾動兩下,打開門一把拉過人抱在懷裡。
俞知知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勒得快喘不過氣,她在裹著草木香的懷抱裡掙了掙,卻被抱得更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景硯環著她的手臂在輕顫。
她的眼淚一下就漫了上來。
她放任自己在他懷抱中沉溺片刻,等到眼淚退潮才輕輕推開他,“到上課時間了。”
景硯的手臂還搭在她肩膀上,說話的聲音也嘶啞,“是不是不上課你就不回來了?”
俞知知不敢看他的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再次傳來景硯的聲音,“對不起,我不該騙你。你現在,住在哪裡?”
俞知知撇開頭憋住再次漫上來的眼淚,低聲回答:“6號。”
景硯看著麵前低垂的腦袋,心裡又酸又澀,想著還能看到她就好。
他低聲說:“住在那裡也好。”
“上課吧。”
俞知知繞開景硯往裡走,在進到煙霧彌漫的客廳時止不住咳嗽起來。她瞥到桌上煙灰缸裡堆了一層一層煙頭,兩盒癟了的煙盒扔在一旁。
還想再看清楚些,景硯已經把她拉回門邊,又轉身進去收拾,邊開通風邊說:“我平時不抽這麼多。”
俞知知心裡一酸,背過身擦掉眼角沁出的淚,之後佯裝無事地跟著景硯去了畫室。
等到景硯拿起筆,她才看到他右手指節上的傷。
景硯蜷了下手,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嘶啞著聲音說:“撞了一下。”
俞知知還記得剛認識景硯的時候,除了第一次的驚鴻一瞥,景硯很少笑,做什麼事都冷著一張臉。如果不是她跟著他看到過他幫廢品叔叔撿東西,她可能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他是一個天生冷感的人。
其實他骨子裡是個溫柔的人,她一直知道。也一直知道,有些事情在他嘴裡隻會輕描淡寫地帶過,她問,他才會說。
俞知知的目光在他指節上又停了片刻,轉身打開攝像機,沒看到景硯低下去的眸光和嘴角邊硬扯出來的一絲笑。
高三以前,俞知知並不是一個上課認真聽講的人。一直到高三景硯給她補習功課,沒收了她一個又一個小玩意,糾正她一個又一個問題,她才慢慢養成認真聽講的習慣。
在沒有景硯在身邊的之後幾年,她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好像不抓住點什麼,景硯就會和她再無瓜葛。
現在上課主要是景硯自己練習,俞知知並不乾預他的創作內容,隻是在他有疑問或有問題時才指導糾正。
兩人都沒說話,畫室裡隻有刷刷筆聲,從景硯的草圖看來,今天畫的是一幅田園作品。
長發女孩背著畫板緩步走在鄉野間,眼神明亮嘴角含笑,手裡揚著一根柳條,趕著身前的幾隻白鵝。
俞知知的目光落在畫上許久,垂下眼簾,用力摳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記憶被頃刻翻出,原本那些逗趣的事她以為隻是隨口一說,卻被人記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