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的大手蓋在了臉上,狠狠抹了一把,他道:“好!有什麼不好!有酒喝,有肉吃,不用風吹,不用日曬!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陳望。”我在他身邊坐下來,“當我知道我成為帝王寵君時,我以為我的一切都被毀滅了,然而,現在,我在這裡,在我夢寐以求的軍營,有兄弟,有夢想,我沒有失去任何東西,甚至我得到了很多,得到你們的尊重,得到你們的信任。而這一切,都是在我熬過那段時間之後。我不想勸你想開,放下,我隻想告訴你,生活在你手中,彆人怎麼想,怎麼說,和你沒有一點關係。如果你是人,你永遠是人,如果你是妖,你也是個善良的妖,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陳望捂著臉號嚎大哭起來。
昔日他是勇將,受萬人愛戴;如今他被冠以妖之名,便要被萬人譏笑嗎?人心真的是個奇妙的存在。
我拍著他的背。
這樣一個巨漢,也是會號嚎大哭的。
這樣一個人,也是會被傷心的。
何時,人與人才能息息相通,不再互相傷害?
即使是妖魔鬼怪,何時才能和睦相處,不必你死我亡?
繼而我拜訪了唐棄,妖魔之事本就在他分內,若是他斷定陳望非妖,對陳望有利無弊,而他在破除範逸隨魔咒後,竟從頭到尾都是沉默。
唐棄卻是一笑:“這凡塵紛紛擾擾於我無關,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隻能度化魔物,破除魔咒,而凡人心中魔障,無能為力。”
我大為不解:“你作為一個道士,怎能心中無天下人?凡是與妖魔有關之事,難道你不該出一份力?”
唐棄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眼睛眯了起來:“且不說妖魔之事,喬公子,誰說我是道士?”
“難道你不是?”我詫異反問。
唐棄又拿出扇子搖,微風帶著他的長發飛舞起來:“我是比丘。”
“什麼?”
“就是眾人所稱的和尚。”唐棄微微一笑。
我盯著他的頭發,不能言一語,這樣也算和尚嗎?
“確切的說是名字比丘,有名無實。”
“就算是這樣,你未剃度,連和尚的根本要求也沒有做到吧?”誰曾見到長發飄飄的和尚!
唐棄挑了一縷頭發,道:“這是什麼?頭發?”他把頭發擼到了耳後,“你隻是看到了它的表象,眾人皆說這是頭發,於是你把它稱為頭發,繼而你以為你看見了頭發。而對於我來說,它什麼也不是。它們隻是身體的一部分,是四大聚合的產物,緣起便生緣滅便消。那些剃去頭發的比丘,是因為沒有開悟,如果不實際剃去,便無法專心做比丘,與紅塵牽牽扯扯。而我,看透這紅塵種種,緣起緣滅。正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同理,有發便是無發,無發便是有發。我心中無發,有發也是無發,而那些剃度和尚心中有發,無發也是有發。剃度,一個形式罷了,我放下了發,所以我無發,既然已經無發,又何須剃度?我已經無發,剃什麼度什麼?你看見的不是頭發,隻是你的幻想罷了,你看見的也不是我,隻是你的想象罷了。”
唐棄一番解說隻讓我更加糊塗。無論他是不是和尚,我不想再和他討論這方麵的問題。本想與他談論陳望之事,如今看來一絲希望也無。若我說希望他出麵證明陳望非妖,他定會說,陳望不是陳望,隻是個幻象,幻象又甘他何事?幻象是人是妖有何關係?你說他是妖他便是你說他不是他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