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死後來到這個地方的鬼嗎?
——不算吧,畢竟我本來就生活在這裡啊。
——但是…我覺得你很像人。
1
小琳的日常工作就是在這條河上架著小船來來往往,送死去的靈魂到對岸去,仔細算一算,大概已經有個六七年了。
這份工作說輕鬆不輕鬆,忙碌倒也不忙碌。
畢竟她負責的靈魂隻是生前在一個固定地區中跳河死去的,雖說那塊地區的河不少,但是城市裡麵的河正常情況下也不會一不小心掉下去。
嗯,正常情況。
畢竟意外和明天,誰知道哪個會先到呢?
她在河上擺渡了這麼多年,靈魂也見了不少,因為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好笑的原因不慎摔落下橋,死後被她接上船還死活不相信自己已經死掉的也不少。
甚至還有自詡遊泳健將的,就是不願上船,非要潛下去看看能不能在現世表演個起死回生。
那時候她才剛開始做這份工作,業務不熟練,見他不願意上船,隻能咬著唇抱著船槳在一旁乾等著。因為她知道這是沒用的,對於死後的他來說,這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河,等他試完了之後大概就會放棄了吧。
男人沒有誇大太多,他的動作確實很熟練,下去沒多久就上來了。隻是知道行不通後他就陷入了沉默,然後一言不發地上了船。
明明剛才還生龍活虎,轉瞬間就像一個冰冷絕望的雕像一樣杵著,讓小琳有點不適應。
她絞儘腦汁想話題,各種話頭在腦海中浮現又被否定,兩人就這麼一站一坐,空氣中滿是尷尬。
但在目的地快到的時候,男人突然說了句“抱歉”,然後溫聲提了個建議,“要不你在船頭掛個燈吧。”。
燈嗎?
小琳放慢了手中動作,好奇道:“為什麼?”
“因為…這樣子能有個盼頭?不是向死,而是往生。黑暗裡掛盞燈,就好像沒有那麼恐怖了。”,男人盤腿坐在小船上,歪著的腦袋被支在腿上的手撐著,隻是以小琳的角度看不出他的表情。
這裡很黑。
透過彌漫在河上的大霧往下看去是墨色的河水,除此之外就是血一樣肆意盛開的彼岸花。它們是這河上唯一亮眼的點綴,但在漆黑的,隻有一點點光亮的環境裡便像索命的幽靈一樣。
隻是小琳不怕,所以她自然而然覺得彆人應該不會怕。在被男人提起後,她想了想問道:“真的很恐怖嗎?”
“嗯…大多數人都是怕黑的吧。”
“那你呢?”,她問。
男人輕輕地笑了,“我不怕,但她怕。”
小琳垂下眼,船到岸了,他坐著的另一端與陸地發出碰撞的悶聲,少女抬起頭,像之前幾次一樣露出營業性質的可愛微笑:“迷失的靈魂,往生的地方去吧。”
她站在船上,看著男人起身往對麵走去。
死去的靈魂是沒有影子的,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揮揮手走向了金色的漩渦中。
2
如果沒有業務,在這條河上就隻有小琳一個人,啊不,鬼。
這裡沒人會監督她工作,所以在無事的時候她就懶懶地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這片天幕上有不少星星,每擺渡一位靈魂就會多一顆,在一開始還有點緊張的時候她通過數數來緩解壓力,但現在她已經是個“老油條”了,看著星星在天上閃著光時,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少女的船上掛著一盞油燈,是手提式的老式油燈,與現世不同的是裡麵並不是火焰,而是一團軟綿綿的光。
她的目光從天上移到燈上,在想起那件往事時不由低低嗤笑一聲,“真是的,隻有跳河死的才會被我接到啊,不應該去祈禱那位永遠彆見到我,長命百歲快樂升天堂嗎?”
沒人接話。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附近本來就沒有人,如果有生物突然出聲,那就是驚悚片了。
不過若真的出現,好像也不錯?
3
在他們告彆後,她聽了男人的話去做了盞燈。嗯…在這裡她的權限還算高,變盞燈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在確認樣式的時候廢了點功夫。
她脖頸處分成兩股的頭發紮成了低垂的空心丸子,除了紮頭發時順便打上的蝴蝶結,餘下長長的黑白色發帶飄落到身旁深棕的木板上。
至於服飾倒是經常變,許是因為自己架著老舊的木船,讓她的喜好也更偏向古時的裝束。
今日她穿的便是宋朝的三件套,上黃衣下綠裳,外套一件藕粉色的褙子,活潑的和此地格格不入,但看看她年齡尚小的臉,又覺得本該如此。
她翻起身坐在船尾端,撈起裙擺放在膝上,兩隻腿泡進了冰冷的河水裡,她看著水沒過雪白的皮膚,因為能見度低,漸漸的,腳也看不見了。
船漫無目的地前行。
如鏡的水麵因小船破開兩行浪花,泛起的波浪往外擴散,然後重歸平靜。
這是一艘還算精致的江南烏篷船,雖然樣式古樸,但可以看出它挺堅固,船體尾部比前端長一些,中間拱起的竹篾篷被漆成烏黑,船板上鋪著草席。
這裡說是河,但它其實大的像是湖。不過她更喜歡“河”這個稱呼啦。
船前邊她親手掛上去的燈搖搖晃晃,連帶著裡麵盛著的光也開始打晃,就連水麵上也能看到點點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