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枳住著外婆的舊房子,三層小樓。房子很大,徐枳很久沒回來,也就沒有開空調,被太陽暴曬了大半天,悶熱的像是夏天的鋁盒罐頭。徐枳進門丟掉背包和鑰匙走進洗手間,扶著馬桶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
後背迅速被汗洇濕,夏天的黏膩感附在每一寸肌膚上,讓她喘不過。
路明那通電話沒有掛斷,徐枳聽到路明跟秦蓁的對話。她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聽完了全部。
她小心翼翼珍藏著的一顆真心,被路明和秦蓁拿出來稱斤稱兩的議價。她像是摔在馬路上的爛番茄,一文不值。
徐枳把衣服脫了乾淨,赤身站在一樓洗手間的淋浴下,把水流開到最大。冰涼的水澆在頭頂,又冷又疼,像是被投入深潭之中,無法喘息。
十年前,她真正地沉入水底過一次。她沉入水中,四麵八方的水把她淹沒,她往黑暗深處沉去。
有個人跳入了水中,帶起了巨大聲響,他破開了無邊的黑暗,帶著一道光義無反顧地紮進了冰冷的河水中,拉住了她的手,帶她離開了冰冷的河水。
那個人是路明。
徐枳曾經視路明為光明,她追逐著路明的腳步,跟在他身後仰望著他,她拿全部對路明好。
可笑,路明不是光,路明不過是另一個‘父親’。
徐枳的父親是個渣男,母親生完她之後知道了真相,果斷的離婚踹了父親也扔掉了徐枳。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徐枳是遺憾,是生在北方的枳子,是錯誤的答案。
徐枳衝了很久的冷水澡,皮膚被搓的通紅,身上冰冷一片,她停手扯了一條浴巾裹著自己赤腳出了浴室。
她順著樓梯上到了三樓,空曠沒有隔板沒有窗戶的大通間,隻有入口處一道玻璃門。外婆去世後,她便把三樓全部打通了,窗戶用磚頭砌了起來,做了完全隔音。
寂靜安全,屬於她一個人的世界。
一架鋼琴一台電腦一張桌子一套錄音設備,一張單人床。
徐枳沒有開燈,她借著走廊裡微弱的光準確的找到了床,她依舊沒有開空調,在悶熱滾燙的房間裡拉起被子包裹住自己,緊緊的蜷縮。
絕對安靜的世界,時間是靜止的。沒有對照物,沒有參考,也就失去了時間。
徐枳是在劇烈的疼痛中醒來,腹部疼的她惡心,身上一陣陣發冷,她蜷縮在被子裡試圖躲過這鋪天蓋地的疼,疼並沒有因為她把頭埋進沙子裡就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求生欲讓她從床上爬起來,站起來那瞬間疼的她直不起腰,大腦皮層嗡嗡的響,她推開玻璃門瞬間世界裡是劈天蓋地的雨聲,外麵在下雨。
依舊是夜晚,也沒睡多久。
徐枳打開走廊的燈,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挪到二樓,她在主臥室換了衣服下樓找手機。外麵瓢潑大雨,遙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被雨水遮的霧蒙蒙。一樓窗戶沒關,雨水淌了一客廳,她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沒電關機。
短短一段路,徐枳疼的快死過去了,她找到充電器給手機插上電,等待充電的時間,忍著疼扶著家具過去關窗。
手機開機發出聲音,隨即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窗戶是最原始的推拉式,徐枳手指軟綿綿的沒有沒力氣,始終不能把窗戶挪出一厘米。反而被雨拍了一頭一臉的水,徐枳放棄了關窗,反正外婆去世後,一樓也沒人用。
徐枳折回去撿起手機,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沒有備注。她抽紙擦臉上的雨水,遲疑片刻接通電話,“你好。”
“徐小姐是想過河拆橋嗎?”冷質好聽的男人嗓音在聽筒裡響了起來。
徐枳在疼痛中反應了一會兒,想起來這是誰,她很少‘欠債’,‘債主’有限,“您好,齊先生是嗎?抱歉。”徐枳說完這句急促地喘息,疼好像更嚴重了,簡直是有人揪著她的腸子一般的疼,她用力按著劇疼的小腹,幾乎握不住手機,緩了一會兒說道,“我有些不舒服????我晚一會兒再跟您回消息,我不會食言????”
“你的地址是什麼?明天我讓林立去找你談具體合作。”
徐枳握著手機,疼出了一身冷汗,實在坐不住,她順著椅子滑到地上蜷縮成一團。艱難地把地址報過去,不知道是疼傻了,還是她想找個人求救,鬼使神差地問道,“右下腹疼一般是什麼病?”
“發燒了嗎?”
“可能發燒了。”徐枳身上很冷,一直打冷戰,說話的時候牙齒在打架,“很冷。”
“闌尾炎?”
“會死嗎?”
“會。”
徐枳很深的呼吸,咬著牙說,“好,我知道了,謝謝。”
掛斷電話,徐枳蜷縮起來調整姿勢重新打開手機。先看到了手機上的時間,六月二十三號晚上九點,距離畢業典禮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
難怪她會這麼餓,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手機上跳出六個未接來電,一個秦蓁,五個不認識。
她跳過這些沒用的通知,打開百度搜索闌尾炎症狀,符合了百分之八十,闌尾炎的概率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