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卻不料幾日後,南宮墨竟破天荒地帶著大小禮物來探望薛冰。
薛冰雖寄住這南宮府裡,但到底男女有彆。平日莫說探望了,南宮墨連話都鮮少與她說上幾句。這次居然親自登門,實在是非同尋常。
南宮墨一邊吩咐下人將成匹的緞子麵料和胭脂水粉搬進來,一邊對惴惴立於一旁的薛冰道:“這些日子姑娘住在寒舍,在下照顧不周,倒是讓姑娘受委屈了。這是京裡新一季最時新的料子,還有這些胭脂水粉。還請姑娘笑納。”他看薛冰為難的樣子,又道,“姑娘不必介懷,這原本就是自家商鋪的東西,值不了幾個錢。放心收下便是。以後若還有喜歡的,隻管打發人上常平大街紫伊坊要便是。”
薛冰輕咬貝齒,對南宮墨突如其來的殷勤十分不適應:“我不明白。”
南宮墨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們退出房間,方緩緩道:“薛姑娘前日進宮,可是遇見了容妃娘娘?”
原來,是知道她與容妃相識。所以是特特地來巴結嗎?可是依南宮墨往日行事,又怎會做出如此粗淺的舉動?何況她與容妃娘娘不過是一麵之緣,隻怕容妃娘娘早已不記得她了。
南宮墨見她低頭不語,索性開門見山道:“薛姑娘好福氣,竟是投了容妃娘娘的眼緣。容妃娘娘想請薛姑娘入宮,”他看了一眼薛冰,繼續說下去,“給紫姑娘做伴。”
給紫姑娘做伴?!
薛冰驚訝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南宮墨。
南宮墨平靜地說:“薛姑娘不用太過驚訝。太子和容妃娘娘每年都會在在京官員的女眷中挑選幾個合適的姑娘給紫姑娘做伴。你那日也看見了吧?她從馬上摔下來。”他笑了笑,頗有些寵溺的味道,“紫姑娘一向淘氣。我們都太嬌慣她了,把她寵的有些無法無天了。她需要一個好榜樣。”
他又道:“大概不過三日,容妃娘娘的諭旨便會上門。不過,在此之前,在下還是想先征求一下薛姑娘的意思。畢竟,薛姑娘現在住在寒舍,而在下,一直儘力想做一個好主人。如果薛姑娘不願意,那在下此後決不再提起。”
“我不懂,我能做些什麼?”
南宮墨解釋道:“薛姑娘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伴在阿紫身邊,以自己的德行為阿紫做出表率。”
“可是,為什麼是我?”薛冰不明白,京城裡比她德行高尚的女子多得是,怎麼會輪到她?
南宮墨歎了口氣,這才說出了實話:“自今年初靜樂公主遠嫁之後,阿紫在宮裡是益發沒有可以陪自己玩的人了。在下直說了吧,容妃娘娘需要一個乖巧伶俐又靜得下心的姑娘給阿紫做伴,省的她一天到晚往宮外跑。今兒折了腿,明兒又掛了彩,鬨得宮裡上下不得安寧。”
薛冰猶豫了。她對紫姑娘的脾氣性子完全一無所知。如今忽然說要去給她做伴,萬一不得紫姑娘的好,反而不美。隻怕爹爹還要受到牽連。
南宮墨見她低頭沉思,也不步步緊逼,道:“這樣吧!阿紫後天會出宮踏青,屆時他們必定會到在下的紫伊坊來坐坐。薛姑娘不妨與阿紫見過麵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入宮。薛姑娘覺得如此可好?”臨走前,他似乎知道薛冰在擔心什麼,又轉頭道:“薛姑娘且放心,此事成與否,與令尊的仕途全無關係。薛姑娘完全不用勉強。”說完,他向薛冰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日正當中,永平城最大的綢緞莊紫伊坊前照例門庭若市。大街上,一頂精致的軟轎緩緩而來。跟在轎旁的頭挽雙髻的明眸紫衣少女吸引了路人大部分的目光。
軟轎來到紫伊坊前,少女掀開轎簾,轎內緩緩伸出了一隻春蔥般的玉手,輕輕搭在那錦衣少女的削肩上,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光潔圓潤,碧綠剔透,一望便知絕非凡品。
雖然未見其人,就隻這一隻手、一隻玉鐲,已使眾人眼更花、神更迷、情更癡。
待得轎中人出來,眾人卻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轎中人自是美人無疑,隻是年紀尚小,容貌稍嫌稚嫩,隻怕再過個三四年方能儘顯絕代的芳華。
人群中一些年長的人卻發出一陣抽氣聲,眼前的女孩實在太像當年“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的淩虛府三小姐。
在京城,淩虛府是一個傳奇。萬俟一族的先祖萬俟北曾跟隨太祖皇帝征戰沙場,數次救太祖皇帝於水火之中,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可說是開國的功臣。為表彰萬俟北的忠心,太祖皇帝欽賜淩虛府給萬俟一族,並將萬俟北的畫像供進太廟,永享香火。這份恩寵,無人能敵。淩虛府教導子女的方式與眾不同,不僅男子要求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女子也被要求熟讀詩書,甚至重金請來琴師、畫師登門教授,不僅未出閣的小姐可以學,連嫁進來的少奶奶們也可以去聽。在這樣的氛圍下教出的兒女焉能不出色?是以這些年來,萬俟族代有人才出,始終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淩虛府的主人是萬俟北的第四世孫萬俟白羽,官拜太傅,他膝下三子三女,個個出類拔萃,尤以三小姐萬俟藍珊最為惹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時人稱之為“有韋娘般風度,謝女般才能。渾似薛濤般聰惠,過如蘇小般行為”,風頭之健,甚至蓋過了萬俟家長女,端靜皇後萬俟晴。可惜紅顏薄命,年方雙十便早早歸去,令無數人唏噓不已。
女孩對周圍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若無其事地轉頭衝軟轎後信步而行的一個青年嬌笑道:“先生真慢!” 語聲靈巧、活潑,帶著種天真的稚氣。
薛冰原在紫伊坊二樓的雅間裡等待南宮墨的引見,底下風光早已儘收眼底。她之前雖也見過萬俟紫,可那日隻是遠遠驚鴻一瞥,阿紫又受傷從頭到尾都皺著一張臉,今日一見,卻原來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模樣,煞是惹人愛,隻是年紀幼小,身材尚未長成,雖然容貌秀麗,卻掩不住容顏中的稚氣。
南宮墨在一旁看著,忽然輕咦了一聲,道:“蘇先生也來了?”他見薛冰輕蹙娥眉,笑著解釋,“阿紫身邊的是中書舍人蘇煥卿蘇大人,他是阿紫的授課先生。對了,他應該與姑娘的父親是同榜進士,說起來也是故人呢!”
正說著,萬俟紫和蘇煥卿已經上了二樓。南宮墨一邊開門一邊笑道:“蘇先生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蘇煥卿語聲帶笑:“南宮公子真是愛說笑!公子何等樣的人物,還會把區區在下放在眼裡?”
南宮墨大笑,一改剛才的恭敬口吻:“煥卿這話才是該打!怎麼?太子居然需要你來為阿紫保駕護航?”
“有什麼辦法?誰讓小丫頭騎術不精崴傷了腳?”蘇煥卿一邊說一邊回頭看正興致勃勃玩風車的小姑娘。
“誰說我騎術不精?”萬俟紫快跑幾步,追上他們,嬌叱道,“先生又說我壞話!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