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靜默無言。
馬蹄聲踢踢踏踏,四下裡除了風拂過竹葉的聲音再無其他,轉眼又行了小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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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位沐綺陌十分古怪。”少年忽道。
少女看上去有些緊張,“他怎麼了?莫非他趁我不在的時候偷襲你?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
少年好笑地望著她,“原來你如此厲害。”
少女一時又臉紅,訥訥道,“不是的……隻是覺得這人沒安好心,哪有這麼隨隨便便就交了朋友,你莫被他誆了。還有,據說沐綺陌一直居於莘州,江南繁華之地,怎麼又出現在登州了,或許這是彆人假冒。”
“不會,”少年緩緩道,“他定是沐綺陌。”
世界上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和他一樣。少年的感覺一向是很準的。
“我隻是在懷疑,他已經知道了我們是誰。”少年皺眉,左手成拳緊緊握起,“他提到父親的名字,含沙射影。”
“這有什麼奇怪的,天下還有誰不知道沈建德將軍的兒子是沈墨桔。”小冉笑道,“也未免緊張過頭了些。”
“但這十一年我一直居住在季府,不曾見任何外人,沐綺陌又怎會知道我就是沈墨桔。”
“我們這次出行十分秘密,為免驚動他人,僅我三人而行,然而沐綺陌為何恰好就在路上等我們?”
“他的老板娘說我們是貴人,隻有可能是說漏了嘴,那麼他一定就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地位,除非他信口胡謅。”
“若這一切都是巧合,那麼也太巧了。”
“他在等人啊,說不定真是碰巧,畢竟剛才有人說久等一類的話。”小冉低頭回憶了一會兒,然而語氣十分不確信。
“等人?等人多了將我們一同劫殺?”沈墨桔冷笑。
“應該也不會這麼壞吧……”
“小冉,”少年頓了頓,眼睛轉過來直直地盯著她,“我的感覺一向很準。”
兩人再次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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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前麵的車!”
車後有個粗野的男音放肆地叫嚷道,“快停下,給老子交買路錢了!不交叫你們碎屍萬段,聽到沒有!”
沈墨桔順從地喝住了馬。
“表少爺!你聽他們的做什麼!”小冉要奪過馬鞭,自己駕車前行,“你還怕他們不成?”
少年側身讓過,馬鞭隨手甩在一旁,轉身直接鉗製住少女的雙手,冷冷道,“彆鬨了。”
見他神色凝重,少女也不掙紮,小聲問,“山賊有古怪?”
少年並不作答,可轉眼間身後的一大群人卻已圍近。
“值錢的玩意都給老子交出來!”
為首那彪壯大漢手持一柄碩大的虎頭刀,刀柄花案龍飛鳳舞,刀刃映著毒辣日頭,泛出妖異詭秘的色彩。
兩人未動。
“喂,打劫,兩個聾子!”那大漢大吼,身旁的小嘍羅也跟著起哄,有些甚至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弄錯了,我們什麼錢都沒有,是窮人。”小冉小心翼翼地笑著,右手不露聲色地按在劍上,她拔劍的速度很快,這份自信還是有的。
“沒有錢是吧,那有沒有小娘皮?有人也行,兄弟們說,是也不是?”隨即而來的就是張狂而囂張的笑聲。
“沒有沒有,車裡沒有小娘皮……我家小姐不在裡麵……”牽涉到季暗香,小冉總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使了。
少年輕咳了聲,小冉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然而卻又不清楚錯在何處,一時之間,隻能呆坐在馬車上。
“還說沒有漂亮女人?”大漢冷笑,一把大刀隨即猛力砍向車廂,似乎要借著一刀之力將車廂震成碎片,讓車廂裡的美貌小姐露出麵來。
可惜車廂紋絲不動。大漢有些羞憤,隻大吼道,“兄弟們上啊,把人搶出來。”
“戲做夠了沒有。”少年抱劍坐在車廂前,甚至沒有回頭看那名大漢。“扮山賊很有意思麼?”
“你這小子看不起人!”大漢冷聲道,大刀轉了方向,刀尖直指少年的鼻梁,“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說吧,又是誰的人?”少年紋絲未動,似乎刀尖所指向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老子占山為王,老子最大!什麼人敢使喚老子?”
那大漢氣焰十分囂張,握刀的手很穩,沒有晃動一下,甚至刀尖都沒有碰著少年的鼻梁,即使刀與少年是近在咫尺。
“演戲要演好一些,”少年仿佛惋惜般歎了口氣,“明明是要劫人,還裝成山賊的樣子,豈不十分可笑?”
大漢竟然沒再言語,雖然姿勢未變,刀尖指著沈墨桔,但此時仿佛刀尖指的是他自己!
許久,他啞聲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沒有當過山賊,不知道山賊雖然也搶女人,但更重視錢。此處荒山僻壤,有輛馬車實在是難得。小冉說沒錢你便不要錢了?要人也要得實在是過於性急了。”
少年慢悠悠地說道。
“況且若真想要漂亮女人,這外麵就有一個,你那些兄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小冉本就生得美,雖不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也並不比季暗香差得許多,隻不過所有人都隻知道,季府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若隻覺得車廂裡有個美人,直接無視了趕車的丫環,那其實是說不通的。
“既然知道了,彆的就不多說。”大漢的刀收了回來,立在身後,“亮你的兵器!咱倆練練。”
“詭畫刀周閻,憑你是打不過他的。”但聽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湖綠色衣衫的少女微微笑著,指著他的刀說道,“刀這麼好看,不認得你還是不行。不過這刀雖然好看,其實卻是不厲害的。三招之內,表少爺必取你性命。”
“小冉看低我。”少年悶聲笑道。
“不如我這個小丫環和你練練如何?”那個湖綠色的身影掠下了車,沒有任何人看見她怎樣拔劍,而劍光一閃,那劍卻分分明明就在了她的手裡。
“這柄劍叫澈竹,並不比你的刀難看,卻比你的刀要更快!”
說罷,人影一閃,她竟已到了周閻的三步之內。
本來劍與刀都是長兵器,不適合近身搏鬥,長兵器若在短距離使用,會有被牽製的滯緩,即使是再好的兵器都沒有辦法發揮威力。
然而那柄細長精美的澈竹在小冉手裡,卻用得極順,湖綠色的身影纏鬥不休,招招封得精妙無比。雖然力量不夠,無法一下克敵製勝,但若按此下去,擊殺隻是時間的問題。
周閻的退路被完全封死,他的冷汗不住地滴落下來,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下一步必定就是致命的格殺!
但是這個時候,那抹湖綠色飄然躍開,劍尖仍指著周閻的要害之處。
“饒你一條狗命,快滾。”少年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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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下不了殺手麼?”待那群人已遠,少年向坐回車座的少女輕聲問道。
少女沒有回答,隻輕輕點了下頭。
忽而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向少年問道,“你呢,真能一兩招必殺?好厲害。”
“怎麼可能。”少年的目光看向遠方,有些遊離,“我們難得想到了一起,總要向那些人示強。隻不過,若真要有這麼強就好了。”
少女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好像下定了決心,咬牙道,“不管怎樣,總要保護小姐周全。”
“盯上我們的不隻是一撥人。”
少年緩緩道,神色平靜。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