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鐘 葉驚秋:......玩脫了。……(2 / 2)

“寫題吧,”宴昭麵無表情地敲敲案板,“晚上哪也彆去了。”

*

2020年7月22日,大暑。

晚七點,基地所處的空間尚未徹底暗下,但流明般的燈火已被全數點亮。

葉驚秋正跟著時醉在禮廳一角等著開場,但覺自己這半個月熟悉的基地像是換了個皮膚,叫她認不出一星半點。

行政部準備兩周的禮廳呈現出另一種隆重典雅的風格,略顯冷峻的漆黑實木地板正反射著天花板上數不清的大盞水晶吊燈,四麵牆上掛著基地成員描摹的名作,隱藏著某些古怪符號的油畫將濃烈的色彩完全保留。

今晚是慶祝基地成立的周年宴,除極個彆還需要堅守崗位的行動部專員外,絕大多數成員可以悠哉悠哉地過個晚宴,而後開啟一年中為數不多的五天假期。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群人全年無休。哪怕是人已經在法定假節日舒舒服服地躺在海邊曬太陽,意誌之環滴滴一聲就要把人從假期拉回來。

也怪不得阿謝提到放假時兩眼發亮。

周年宴不規定服飾著裝,但身穿正裝預備在舞池略顯身手的人不在少數。不過異獸作亂不挑日子,葉驚秋有理由相信,隻要Aether報警,這些上一秒還在談笑碰杯的專員可以在一瞬間拔出腰刀和配槍,提著高跟鞋或晚禮裙去踩傳送門。

葉驚秋隻套了一件行動部特製專服,她左胸處正掛著一塊亮閃閃的錫製銘牌,上麵綴著八個燙金小字:

行動部一隊葉驚秋。

這叫她得到一點很少見的歸屬感。

“阿謝和施隊長不是說今晚會回來嗎?”眼看規定的周年宴時間在即,葉驚秋左顧右盼,也沒有見到她期待了半個月的人。

廳內尚奏著迎賓樂曲,單簧管和鋼琴飄出輕快的旋律。人員尚未到齊,場內略顯嘈雜。所以時醉微側向小隊友,說:“晚九的機票,她們估計要十一點到。”

“有點晚誒,”葉驚秋笑著搖了搖杯子裡紅酒一樣的液體——那是宴昭剛剛給她拿的橘子汁,“那她們豈不是要錯過晚宴了?”

時醉點頭一下,沒有再回答了。

於是兩人所在的禮廳一角重歸寂靜,周遭飄蕩著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葉驚秋悄悄地覷了一眼時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今晚的隊長大概心情也受到了基地幾分感染,人顯得也沒有那樣冷了。

她現在有點拿不準,上次在本能部實驗室門口發生的事究竟是好是壞。

說好呢,那日之後隊長對她好像更嚴厲苛求了幾分;說壞呢,但她在這半月的訓練中,明明覺得自己和隊長愈發熟悉。

搞不懂,搞不懂。

葉驚秋深沉歎氣,忽覺自己在和“繼任家長”的相處之道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距離開場沒有幾分鐘了,禮堂正中間的熒幕被緩緩拉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政部成員正在調試流轉著元素氣息的投影設備,據說周年宴向來都是基地長致辭開場,但可惜應天現在出差在外,隻能遠程出場。

方聽靈即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她步履卻略顯匆忙,人似乎是在找著什麼,葉驚秋忙不迭地衝她揮了揮手,便見一向溫柔的方聽靈同她倉促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快步走向時醉,兩人低聲不知說起了什麼。

葉驚秋嗅到不同尋常的氣味,然而她還未來得及上前問清緣由,遠處熒幕短暫的調試已經結束。行政部部長三島平衣向遠處揮了揮手。交響樂收尾,嘈雜的人聲如海浪般驟然被壓下,四周鴉雀無聲。

開場時間到,一位舉止從容、背脊挺拔的老人驀地出現在熒幕上,場內寂靜了兩秒,而後忽然爆出一陣掌聲!

葉驚秋注意力迅速被轉移,她茫茫然地跟著鼓掌,能從周圍人群的臉上看出一種不必言說的崇敬。

掌聲慢慢地低下去,但成員們的熱情幾乎有如實質,葉驚秋能看到宴昭和洛塔瑞奧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收斂起往日的神情,也在專注地注視著那位老人。

基地長應天麵露微笑,黑發一絲不苟,他身著考究精巧的純黑西裝,立領修長紋理明顯,胸口衣袋上還彆一朵金黃的雛菊。

“女士們、先生們。”應天含笑開口,低沉厚重的聲音在廳堂內層層蕩開,帶著一種奇特的安定感。

然而話落刹那,這位老人又似想起什麼一樣。

他忽然轉頭看向禮廳一角,打趣道,“噢,今年還要加一句孩子們。”

場內響起善意的低笑聲,知道基地長在說新來的小秋同學,她們已在這半月內對這名新成員有了初步了解。

葉驚秋不是什麼膽怯害怕的性格,她對四周看來的視線不避不讓,索性也跟著笑起來,心裡卻對這位老者的好感度飆升。

應天收回視線,眼神從廳內成員的身上掃過,開始緩緩地致辭。

葉驚秋靜靜地聽著,隻餘光還會注意到遠處低聲商討的時醉和方聽靈。

仍是鴉雀無聲,成員們專注的視線仿佛定格在熒幕上,遠處落地鐘的時針緩慢地轉動,黃銅齒輪無聲咬合,似乎無人注意時間流逝。

轉瞬間開場已近尾聲,應天臉上顯出放鬆的微笑,他雙手向下微壓,輕快道:

“那麼現在,是時候迎接我們共度的第113年了。”

場內氣氛被推至高潮,交響樂隊重新奏曲,金管和打擊樂器激起歡快的節奏。平日裡或嚴肅或謹慎的基地成員也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去望屏幕的倒計時。

十、九、八——

時醉、洛塔瑞奧、三島平月、易烽煙、應天......中心組成員們的意誌之環同一時間響起三聲連振。

七、六、五、四——

屏幕右側的應天微微皺眉。

三、二、一!

齒輪戛然而至,時針指向數字八的位置。

“咚——”

然而比歡呼聲更先響起的是鐘聲。

沉悶厚重,猶如慘淡黃昏下牧師低沉的悲吟。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在最後一秒止住慶祝的呼聲,齊刷刷地愣在原地,聽窗外那已有四年未被敲響過的悼亡鐘重啟。

鐘響三聲,宣告死亡。

場內唯一有反應的隻有方聽靈,噩夢成真,她一時顧不得任何禮儀,隻緊緊地抓住時醉的肩膀,顫抖著咽下喉嚨中的哀泣。

熒幕上的老人抓住話筒,忽然歎了一口氣。

“非常抱歉,但今晚的周年宴恐怕要暫時停止,”已知曉事實的應天聲音慨歎,“不幸的消息,有一位朋友已離我們而去。”

莫名其妙的預感再度重臨,葉驚秋忽覺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意誌之環的消息,那行小字仿佛鮮血淋漓:

“行動部第九作戰隊隊長施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