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想回來嗎?”
高啟雲用的字眼是“回來”而不是“去到”,蕭揚原本笑意還未散去的眼眸倏地涼下來。
半晌,他道:“你覺得他會讓我離開闐安嗎?”
高啟雲神色凝重,“難不成殿下要一輩子在這四四方方的牢籠裡待下去?”
蕭揚望著蕭廷忠的方向,“當然不會,遲早有一天我要離開,可是如今我不能拿父親和蕭毓的命做賭注。”
高啟雲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必再等待了。”
蕭揚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高啟雲壓低聲音,道:“據我觀察,烏月可能要出兵,或許就在今年秋末。”
蕭揚猛地轉頭看向他,眼中有驚愕,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其實你不說……我們也應該想到的,他們將糧食運向北方,這個北方我沒猜錯的話就是烏月,烏月不滿這些糧食數量,但也要將其存儲起來,待到兵強馬壯,糧食充足,他們遲早會打回來的,寒蒼山以南他們是不會放棄的,隻是……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都是我的猜測罷了,殿下不必過於擔憂,但還是早做打算的好。所以不知殿下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賭一把?”
賭什麼?
賭那個人會不會主動放蕭揚走。
江端回到椒溪院時,正巧收到一封來信,他正納悶誰會給自己寫信,但當他瞧見上麵的名字時卻大喜過望——是宋哲卿!
江端快步回到房中,拆開筒封,一封字跡清秀的書信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長琴親啟,見信如晤。彆後月餘,至以為念,鄙寓均安,不必掛懷……”
許久沒有聽聞半點宋哲卿的消息,江端一直有些擔心,但看著熟悉的字跡,他心中逐漸安定下來。宋哲卿寫了很多,有左遷途中的見聞,有上任後的種種困難,江端一一看下去,他也提到了銀禾,銀禾待他很好,但他心中卻還是有些愧疚,覺得當時自己還是有些意氣用事。
不過即使被貶,但宋哲卿依然不悔自己曾經所言。
“……仆謹忠信之義,日夜思竭何以謀順室大業,奈何奸滑蒙上,公家縛耳莫聽,恨遠罪輦轂下……”
敬賢,一敬先賢,他滿腹經綸,秉筆直書,以為這樣能助大業,卻在朝堂暗流洶湧的情形下,執著到頭破血流。
宋哲卿的憤恨溢於紙上,江端知他心性,卻也隻能長歎一口氣。
“……某念舊時,常多感懷。中宸蕩譎,望爾憖憖,暫書至此,不複一一。二十七年五月十七。”
黃昏斜陽,暮色茫茫,江端合上書信,轉身取來紙筆,他靜思片刻後,在落日霞光的照拂下,提筆寫上回信。
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筆尖卻遲遲不下,江端將筆尖的墨勻了又勻,才終於躊躇著寫下第一個字。
曾經形影不離的友人如今遠在千裡之外,山高水遠,唯有將念想寄於薄薄的書信。江端經曆過很多離彆,生離死彆是人間常態,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但宋哲卿的離去還是給予他不小的悲傷。
“……明珠暗投,古今為常,文王夢熊,朝歌為屠,既心懷霄漢,何畏袞袞諸公奸言……”
他勸過宋哲卿明哲保身,但事實既成,他也無法再規勸他什麼,唯有祝他安好。
孫邦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將孫承文塞進禁軍中,蕭揚也沒過多乾涉,點了幾句便放著孫承文不管了。
不過蕭揚耐得住,孫承文卻耐不住,他身在禁軍,行事更加束手束腳,隻是他暫時反抗不了孫邦一眾人,所以眼下他隻得將目光挪到蕭揚身上。
北衙內,蕭揚看著跪在堂前的人,他並不驚訝,若孫承文不來找他,他才覺得奇怪。
但他還是問道:“你來找我有何事?”
孫承文倒是開門見山道:“子琅不才,蕭統軍費此心思留我在禁軍,不知是有何用我之處?”
孫承文比蕭揚想象的要聰明,蕭揚也不跟他兜圈子,“你確實是個聰明人,但做事情手腳卻不乾淨。”
孫承文微微一愣,仍是風輕雲淡道:“不知統軍說的何事?”
“你殺了你兄長的小廝,你猜要怎麼做,他們才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自江端那日告訴他後,他便差人查了此事,孫承文手腳做不乾淨正好給了他拿捏孫承文的把柄,畢竟他一旦捅出去,孫家是相信他還是孫承文,不言而喻。
孫承文一時間僵在原地。
“下一次我不會再替你收拾爛攤子。”
孫承文以為自己平靜無事是他自己解決好的,沒想到背後卻是蕭揚替他解決。
“多……多謝世子。”
蕭揚道:“我這個人對孫家沒什麼敵意,但我還是需要有一個人替我盯著。”
“所以統軍是選了我。”
蕭揚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孫家於你也沒什麼恩情,但你既然想要孫家的東西,就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如何將這個代價化為最小,你心中有數。”
孫承文能不能忠於他,他其實並不在乎,但至少當下,孫承文彆無選擇。他恨孫家,但卻沒有能翻身的籌碼,隻要有人能拉他一把,不管後事如何,都是給孫家埋了一記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