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端沉默片刻,道:“那敬賢現在還好嗎?”
韓忱道:“信裡寫著他過得還不錯,最近一次是五月下旬,他知道自己目前仍無法回來,這人倒反過來寬慰我們。”
江端勉強笑笑,“那他還說什麼了?”
“他知道你去了北邊,很擔心你,想給你寫信,但又擔心戰亂送不到你手上,便寫了一兩封寄在我手上,今日赴宴不方便,之後我會派人送到椒溪院。”
“多謝訟真。”
“小事罷了,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事,敬賢還說他打算娶銀禾姑娘為妻,等不日銀禾兄長到了後,兩人便正式成親。”
總算是聽了件喜事,江端笑道:“銀禾姑娘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是啊,”韓忱感歎道,“銀禾姑娘的勇氣多少人不及,其兄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彼時我是萬萬沒想到他能同意銀禾離去。”
“到底還是他信任敬賢,畢竟是宣和二十三年的探花出身,正直無私,無惡習也無鶯鶯燕燕在身旁,待銀禾也好,估計也是怕銀禾錯過如此良人吧。”
銀禾走後,其兄長這個八尺男兒,又是鐵匠,一身肌肉的男人在夜裡也忍不住哭,江端早上路過時還看到他眼睛的紅腫尚未消退,有人問起,他說是被風沙迷了眼。
“隻可惜黔州路遠,我們抽不出身,”韓忱惋惜道。
江端道:“沒關係,你我都要相信,敬賢終有一日會回來的。”
兩人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把宋哲卿從黔州撈回來,可畢竟宋哲卿被貶剛滿一年,加上朝中他曾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不願意伸這個手。
再等一兩年,等屆時宋哲卿在黔州有了些許功績,兩人也能以此為由提請。
江端看著不遠處被團團圍住的蕭揚,不免有些幸災樂禍,韓忱順著江端的目光望過去,也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蕭揚。
很早之前他還勸江端離蕭揚遠些,沒想到兩人不知何時已暗中定情,初知此事的韓忱愣了很久,他甚至以為自己做夢還沒醒,掐了自己一把想讓自己醒過來,感到痛覺時方知是真的。
韓忱躊躇片刻,還是語重心長道:“長琴啊,彆怪我們沒提醒你,這梁世子過往如何我們都是知曉的,玩心眼你是玩不過他的,我們也怕你吃虧,日後若是鬨得不好看,彆人如何看你?”
江端忍了笑意,道:“訟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梁世子如何,何必隻聽他人的隻言片語。”
“這道理我明白,可是……”
“好了訟真,”江端溫聲道,“我都知道,你放心。”
韓忱把喉嚨裡的話又咽回去,泄氣般道:“好好,我不插手你們的事了,總之,有什麼事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你這回來了也挑個時候跟我們喝喝酒,戚承風都快想死你了。”
江端道:“他這年初才見過我,怎麼又想死我了?”
“他這個人你還不知道,最是多情善感,敬賢走之後,每每聊想起他就要抱著我們哭。”
韓忱此話不假,戚雨堂和宋哲卿曾在一個書院裡讀過書,同窗之誼最是深切,宋哲卿被貶後,戚雨堂每每想起他就忍不住抱著他人痛哭,嘴裡還念念有詞,“敬賢你怎麼這麼苦啊……”
饒是韓忱這種最是沉穩之人也被他折騰得心煩。
韓忱道:“你叔父還好嗎?”
江端道:“昨日回來見叔父,一切安好,和我走時並無兩樣,也多謝你的照顧。”
韓忱擺擺手,“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還得是那位想得周到,專門派了人去照顧。”
江端知道他說的是誰,昨日他回家看到兩個陌生的麵孔恭敬地朝他行禮,若不是門口掛著椒溪院的匾,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兩人又談了好一會,江端才發覺蕭揚不知何時已從人堆裡抽出身來,正在不遠處眼巴巴望著自己,似乎在等他和韓忱聊完。
韓忱也注意到了,於是他也不再打擾,同江端告了彆。
原來宴席已近尾聲,蕭揚是在等他一起離開,但兩人始終保持著距離,外人看來再正常不過,待一路打完招呼後,兩人也未乘車。
宵禁時分,往椒溪院的小道四下無人,空曠安寧,偶爾有枯葉飄落在地,發出沙沙輕響。
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旋即兩人對視著笑起來,一路裝模作樣可把兩人忍得難受。
儘管沒有說話,但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蕭揚朝江端伸出手,偏頭看著他,而江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疑惑地對上他的目光。
見江端不解風情,蕭揚也不客氣,握住江端的手將人拉到自己懷裡,另一隻手則攬住江端的臂膀。
江端半開玩笑道;“小心待會被人看見。”
“怕什麼,誰敢管我?”
靜謐的夜裡,笑聲落進風中轉瞬即逝。
莊嚴肅穆的京城裡,枝藤在暗處交疊蜿蜒,想要一見天光,軀體困於方寸之地,靈魂在善惡彼伏的城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