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祁玉銘記那天。
午後熱浪撲麵,溫祁玉望著後花園的女仆修剪花枝。
玫瑰鮮嫩欲滴,抵禦外敵的刺被剪掉,變得無害。溫祁玉早已乏味,無聊時,一支鋒利的玫瑰闖入他眼中。
女孩帶著傷,卻毫不在意。裹著鮮豔的湖藍外套,驚豔猶如漣漪浮動溫祁玉心頭。
傷勢有詭異的美感,溫祁玉走出自家庭院,想看得很清楚些。
女孩敏銳,注意到他,秀氣的臉一皺,溫祁玉的心也隨之顫動,放大女孩舉動中的可愛。
或許那日的暖陽太過美好,或許那日的玫瑰太過萎靡,溫祁玉真切地對女孩心動。
他自以為是地認為她需要一隻拉她走出深淵的手,理所應當認為她應當感恩戴德接受他的救贖。
·
溫祁玉追著延秋初中至高中。
但他永遠對她有廉價的憐憫,像是看著流浪貓咪淋雨的過路人。
第一次改變他想法的是一次接吻。
溫祁玉苦追延秋,早成了同學們口口相傳的“男女朋友”。
然而當溫祁玉拽住延秋,想上演調戲乖學生的戲碼,局勢卻扭轉。
延秋頂著一張乖女孩的臉,鉗製他的下巴,力氣大的驚人,推著比她高一個頭的男生抵至器材室冰涼的牆麵,掰住溫祁玉的下顎,眼神冷漠地撕咬他的唇。
少年情熱的一次接吻,溫祁玉處於劣勢,卻不影響他淪陷,即使以酸痛的姿勢被啃噬,依舊不符平日作風的順從。
延秋的發絲垂落,讓溫祁玉有些癢意。半晌才驚覺嘴唇刺痛。
延秋的瞳亮得驚人,極具侵略性。
她小臂撐在半坐在水泥地上溫祁玉的膝蓋上,語氣平淡:“溫祁玉,你喜歡玩救贖嗎?”
溫祁玉昏昏沉沉,短衫領口被解開大半,虎口似被劃傷,呆愣會兒,才支支吾吾否認:“什……什麼?”
延秋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隨意起身,沒有扶他。
她背著手來回踱步,笑意淺薄而疏離,之後揉揉他的腦袋,離開器材室。
他像是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一顆女孩的心。
年少的他為之自得。
·
父親從延秋手裡揪出那隻瑟縮的小狗,眼神稍帶嫌棄地打量著她,將小狗交給管家處理。
不出所料,小狗凶多吉少。
延秋麵無表情,眼神卻穿透父親,似盯著儘力躲藏自己的母親。
冷漠、利益至上的父親,如菟絲花般嬌弱的母親生出的孩子是怎樣的呢?
延秋覺得自己挺正常的。
父母早年玩強取豪奪那套,現今父親延衡喜新厭舊,歸家與飯桌前的母親對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再幾年,堂而皇之將年輕時與白月光的私生子女接了過來。
周圍人不以為然,勸母親忍氣吞聲,醜惡的嘴臉吐出“男人都是這樣風流”、“忍忍就過去了”、“為了延秋彆離了,況且年紀大了再去哪找延衡這樣的男人……”雲雲。
於是母親朱秋喜提“新兒女”。
延衡慈父表情,一左一右攜著男孩女孩,相比對延秋更像父親。
延秋早看穿他的假麵,早盼望他咽氣繼承的他的遺產。
來的同父異母兄妹很可笑,對她如履薄冰。
妹妹陶知意年齡小,對她意外地親近。哥哥陶知行顯得有腦子,當妹妹靠近她時用露出忌憚又警惕的眼神。
在不算家的建築裡,延秋麻木不仁。為了刺激感知,她就在學校打架,每天頂著傷回去。
然而朱秋含淚欲泣,馬上要暈倒在她麵前時,延秋又泄氣了。
·
她被一個男生纏住了。
他好像認為她特彆可憐。
哦,在外人眼裡——她爹不疼娘不愛,還有個時時刻刻威脅她繼承人地位的繼兄。
溫祁玉流露出同情眼神時,延秋在想,能把他揍一頓就好了。
他聒噪又煩人,吵得她耳朵疼。
延秋一點都沒有喜歡上他的跡象,不像青春期懵懂的少年。
但來到她人生轉折點的那間器材室時,她冷漠地看著溫祁玉,腦中莫名想起“哥哥”陶知行對妹妹說她的壞話:延秋是個缺愛的怪物,一點點愛都令她甘之如始。
他有一點說對了——延秋有一點點缺愛。
她接受了溫祁玉,像是咀嚼消化十幾年間的煩躁,險些讓他缺氧。
延秋現在懂了為什麼延衡喜歡掌握主動權。
溫祁玉此刻的反應大不相同,這可比他輕鄙愚蠢的眼神要可愛太多了。
延秋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喜歡玩救贖嗎?”
她不在意答案。
父母破碎的婚姻觀讓她愛不了人,她對愛情最初的概念就是延衡對於朱秋的控製。
·
然而流淌香精工業料的味道掩蓋不了蠅蟲生蛆的現實。
溫祁玉在十七歲遭遇車禍,精致的無腦人偶殘破不堪。
延秋在考慮要不要扔掉。
然而當溫祁玉脆弱易碎的一麵坦然展露在她麵前,延秋有種牢牢握住改變人一生的權利的感覺。
延秋愈加愉悅,溫柔中帶著殘忍。
溫祁玉失去雙腿,對延秋來說更是利大於弊。